一个在台湾的外省文人

文摘   2024-09-14 09:00   上海  

有眼不识泰山,最近才知道朱西甯这位名作家,因为播客介绍的《破晓时分》。今年无意地比较集中地“认识”了数位台湾作家,上一代的,中生代的,新生代的,但对朱先生,我完全不了解。

尝试在书里找台湾味,以为会像刚刚看完的《海边的房间》那样。然而不但没找到,反而质疑,朱先生确定是一位台湾作家?飘在我眼前的明明是江南缫丝、西北跑马、冬雪衙门、阴雨金莲……写的是旧时大陆地方方言,用的是生猛的文字,怀的是悲悯的善心……除了极个别有台北的影子,实在想不通这跟台湾有什么关系。

先不管吧,看完再说。《破晓时分》中,包含了同名及其余十二篇中短篇小说。朱先生有次跟张大春的对谈里说道:“有事的小说好写,没事的小说不好写。”那《破晓时分》里的故事属于哪种类型呢?我猜是不好写的那种,因为书里很多故事都无事发生,怎么说?

《春去也》中的邱师傅为求生儿子而产生了一种龌龊之心。妻子怀不上儿子,他就歪歪妻子死掉,然后跟小姨子好上,满篇都是邱师傅的被压抑被隐藏的欲望,伴随着多情、误解、难堪……最终,什么都没发生,空意淫了一个春天。

《偷谷贼》中的谷雨是村里的更夫,由于诚实可靠,大家都叫他“守夜人”。一晚,他将红缨枪抵在了妄图轻薄骆大家女人的姜大麻子脊梁上,第二天就被设计成偷谷贼。即使遭毒打,他也拒不承认偷谷,更对前夜发生在骆大家女人身上的事情绝口不提,被人误解的代价是无法再在村中立足。

《屠狗记》一个拾荒者的假想敌,面对一只对他又扑又舔的狗,起了杀心,闷头打了两棍,以为狗死了,要拿刀割狗头,狗突然活过来仍对他摇头晃脑,他的刀滑落了。

《失车记》写送报员丢了自行车只好顺手牵羊骑了别人的自行车,担惊受怕,不敢卖赃车,写了一个人自以为是的失去。

同名小说《破晓时分》是根据宋朝话本《十五贯戏言巧成祸》改编,故事大概讲述了老三因他爸花了五石小麦为他买来的小官位而进入了衙门官场,入职当天县老爷断的官司比《窦娥冤》还冤,颠覆了老三对衙门的认知,他决定这既是第一天当差也是最后一天当差。“吃饭是要活着,吃这种饭要把人给吃死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子忍心哟!”
但身在江湖的老三稀里糊涂被推进衙堂冒充证人时,居然自自然然地作了假供。“好在天总是破晓了,一天总有一个太阳!”这是朱先生写在《破晓时分》结尾的一句话。我们不知道老三是否继续作衙役,也不知道蒙冤之人的生死,但衙门那种事不关已的冷淡和老三无法融入的抵抗也正如破晓时分的昼夜般拉扯着,尽管不会久留,但却撕咬着每个人的灵魂。

所有故事,结局的没事感淋漓尽致,但发生的事又震撼内心。

为了对朱先生认识更深入些,翻看了《十三邀》采访唐诺(朱先生的女婿)的那集,查阅了唐诺对朱先生的评价:“他的小说多了几层徘徊,不会把恶与善分得那么清楚。他对世界充满了同情,总是会对一般所谓的‘恶’多看两眼,给它们一点点的机会。”同意,除此以外,我还看到旧社会中国人身上正直的民族灵性和助恶的民族弱质,当然还有朱先生字里行间中流露的睿智和平静。

也不知该不该把他归为台湾作家,因为他更像一个在台湾的外省人在书写中国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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