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松弛幽默,哭出泪的日子也能开出花。翻开第五本,倒不是为了治愈而治愈,其实读每一本都有每一本的感悟,仿佛她写的不仅是一个游牧民族,是整个万千世界,所以我喜欢她文字里的力量。那种力量不是鸡血般的吆喝,而是涓涓细流滋润心田。
《冬牧场》跟以往几本不同,它有目的。李娟参与了《人民文学》的非虚构写作计划,在2010年至2011年的冬天里,跟随一家熟识的牧民(居麻一家)进入新疆乌伦古河以南天山以北的冬牧场生活三个月。李娟在书的序中写道:“要选一本书作为代表作的话,目前我觉得非它莫属。”相比于春夏牧场,冬牧场是灰色的白色的,是黄沙和白雪,更寒冷、寂寞。我两年前写过《不确定性》,以为自己已经认识无常。还是天真了,读到冬牧场或游牧生活,才明白什么是不确定性,还那么显性,完全不可抗力,就是看天吃饭逐水草而居的生活。让我敬佩的是,牧民们的顽强生命力,为生活带来了很多确定性,这些确定性是乐观、互助,为冬天乃至生命增添了一抹暖色。李娟在书中写道:“所幸再寒冷无边的冬天,也有着温暖宁静的内核。”冬牧场不住毡房,经不起风雪的肆虐,牧民住的是地窝子。在地上挖个约两米的深坑,用干羊粪砌垒坑壁,顶端铺满干草。居麻的女儿加玛用废纸和绣毡装饰寒酸的粪墙,绣花盖头遮盖新旧不一的物件,陋室瞬间显得温馨大方。在零下几十度的荒野中,大地和羊粪的组合,给予了牧民最安全和温暖的庇护。居麻是个五十岁上下的高大壮实的中年人,每次出门放牧前都要耐心擦拭靴子,换上干净的衣服。实际上,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的放牧途中荒无人烟,唯一的观众是羊群。可再糟糕的环境,再单调枯燥的生活,都不能敷衍度日,更要有取悦自己的能力。冬牧场清冷,邻居不多,串门成为日常娱乐。访客们一点儿都不拘束,无论熟不熟,一进门就上床卧倒,开始逗猫,像回了家一样。嫂子赶忙铺上餐布,沏茶,切馕招待客人。当李娟和加玛拜访邻居时,都被招待以丰盛的手抓饭、大盆肉,尽管素未谋面,大家很快热络起来……好客的牧民让访客忘却了寒冷与窘迫。遇到了收牲畜的商人,不像成熟商业社会,先讨价还价。居麻会领他们回家,嫂子还会煮一大锅羊肉麦子粥尽宾主之道。当商人给出的马匹价格比居麻预期的少了一百元,双方不肯妥协,交易失败,望着商人决绝离去,居麻并没有埋怨。李娟说,在荒野里,礼数永远大于利益。生活在寂静自然中的牧民有着简单纯粹的灵魂,常以热心待人,拒绝成为名利的傀儡。我不能说这是封闭熟人社会的好处,只不过这种淳朴和不“聪明”让人怀念。身处繁嚣的我们,工作、感情都要讲投入产出比,渐渐失去了感受生活的真心。于是我们会漠视疲惫归家时留的灯、陌生人的善意微笑,会忘记雨天朋友同事递来的伞、好心人的不留名帮助。我们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却内心匮乏,焦虑失眠,看起来丰盈,却永不知足。因为我们把自己交付给了不确定性,而牧民的本领是在无法左右的悲喜中学做温暖的人,把日子过得热辣滚烫,开出繁花。这就是从李娟文字里萃取的能量,当生活转阴时,能够向阳而生,逐光而行;当工作遇挫时,能够忍受黑暗,静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