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筠:读不懂父亲的诗

文化   2024-10-11 11:23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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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还未到,父亲的短信就早早发来了:“什么时候放假?肉我已炖好,放假过来吃。”一到节假日,回娘家就成了我的重要行程。父亲总喜欢在饭后和我唠唠家常、聊聊他的诗。




今年国庆回家,父亲的书房变了样。原本靠窗的长书桌横了过来,看上去更顺眼了些:“你自己收拾的?”“啊!”父亲一脸满足和自豪。我不可思议地望向他,这个走路都要小步小步慢慢挪的老头是怎么搬动这个大桌子的?旁边沙发上一捆捆没拆开的书籍也摞起来摆得整整齐齐。午后的阳光斜洒在书桌上,父亲拿起了桌前摆放的几本书稿,扶着桌边,颤颤巍巍走到里面,坐了下来。我知道,他又要与我聊他的诗了。



高中起,父亲便开始喜欢与我聊他写的诗。那时的我,一点也读不懂。奈何父亲总称赞我:“毛女子的拼音学得好!学得扎实,比我强多了。我们那时候都没学拼音。”于是,父亲每写出一首诗,我总是第一个读,给诗标上拼音。父亲再根据我标的音节依据格律来推敲字词的运用。现在回想起来,最初父亲写的很多诗,肯定不符合格律,因为我不认识的字是根据他的方言发音来标注的。



今天,父亲却没有与我聊诗,他把翻开的书稿递给了我,是一页小序,他自己写的。我一字一字看着,他在一旁嘟囔起这次排版的编辑太差劲,修改几次了,诗的基本格式都整不会。父亲一直是这样,总是会毫不留情地对别人说上一番难听的评价。如此的个性,也让父亲在他的诗友圈背上了“老顽固”的坏名声。


说起他的“顽固”,我倒不觉得是坏事。父亲擅长格律诗,我却没遗传到一点儿,什么“平水韵”“新声韵”“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颈联颔联严格对仗”“押平(仄)声韵”这些概念从初中时代就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到如今二十年了,我仍然写不出一句半句诗来。但这段年少时期的诗词熏陶,让我对读古诗生发了浓厚的兴趣。



小序还未看完,桌上传来了手机铃声。父亲有些耳背,一阵迟疑后他才缓缓拿起手机接听,是快递电话,父亲第三次修改的书稿寄到了。2001年父亲曾出版了第一本个人诗集《半坡吟草》。今年父亲想把2001年以后写的诗汇总起来再出一本诗集。我知道,这个心愿因为他的疾病和家里近几年的变故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

看着桌子上那一页页原始手写稿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我忍不住再次拿起来翻看。父亲发现我在看诗稿,顿时又来了兴致,从书架上翻找出几张纸来递给我。那是2018年父亲在化疗后回家修养期间写的一首诗《春之歌》,我印象极深。说实话,当时只觉得这首诗首联拟人手法很生动,却未曾想过去探寻父亲这首诗中深层次的意境。


我接过这几页纸,《我写〈春之歌〉的初衷》勾起了我的兴趣。我仔细地读着:“首联写春景随兴而来,承联是写万物萌动还是春寒料峭?这时,郑板桥的‘春风放胆来疏柳,夜雨瞒人去润花’的诗句意境提示我……第三联转联另辟蹊径,为合句营造气氛,用了两个典故……”原来父亲这首诗是这样写成的。后面林万平老师对这首诗的评析更让我惊叹不已:“胡老师已是奔八十高龄的人了,抱病经年,但是他的心中充满了年轻人才有的春天的朝气,在他的笔下,一叶一花都是风华少年的情怀,都能唤醒青春的活力……”原来父亲的诗是有灵魂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承载着无尽的故事和情感。






我再次翻开父亲那记录了他的人生经历和情感体验的诗稿,试图透过这些文字,去感受那些关于他的故乡的山水、童年的回忆、青春的热血、中年的沉稳、老年的落寞……然而,我还是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深意。


父亲依然在为我解释着一句句我读不懂的诗句,用他那缓慢低沉的声音,夹杂着肺部发出的哮鸣音。我愣愣地看着此刻的父亲,回想起小时候,他总在别人面前这么笑话我:“怎么啦?不敢让我去学校,怕同学知道你有个这么老的爸呀?”而如今,我也总笑着对别人说:“我爸已经八十多岁了!”时隔三十年,我与他的“笑”中竟然藏的是同样的情感。

虽然我可能永远无法完全读懂他的诗,但我愿意去探寻,去感受那些埋藏在他人生长河里的情感和故事,去了解他晚年的内心世界。因为,这就是我与父亲之间独特的沟通方式,而这种方式,也让我更加珍惜我们之间的亲情和时光。



审核|陈淼

图文|胡筠

编辑|袁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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