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1891年的房子里什么感觉？
老来无事，孩子要我来国外同住，说心里话并非十分乐意，但谁老了也得落在孩子手里，因此不能生硬拒绝，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于是，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然后是各种手续妥帖之后，人也就水到渠成出来了。
我住的是一栋旧楼，多旧？进了临街的又厚又重的大木门，地面上赫然入目的是1891几个阿拉伯数字，显然，这栋楼是在那一年竣工、启用的。屈指一算，近一个半世纪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仅如此，大门旁还挂了一块牌子，标注着曾经的音乐界名人在此居住、生活过，有心计吧，西式文化！
日后出行时关注这一现象，居然这前后左右都是老房子，有的比我住的房子还要早百八十年。住过一段时间知道了，这是一片老街区，也是布达佩斯这座城市的核心地带。最古老的当然是那些宫殿、教堂了，早在几个世纪前就矗立在那里了。
在故乡，由于早年经济实力不够，建材多是将就着用，很少有房屋使用到一百多年。不要说农村没有，城市也一样，只有极少数的各类资本家才有些楼堂馆舍保存下来。当然，我们的故宫和一些庙宇都有相当长的历史，可以对应他们的宫殿、教堂。
我是说，民用建筑如此古老，如此之多，如此耐用，直到如今，确实不易。
住在老房子里有什么感觉？
首先适合怀旧心理。人上了几岁年纪，没有了生活压力，减少了人际交往，凭空多了些空闲、寂寞，也就有了怀旧的条件。回想自己的经历，以及过去的生长环境，咀嚼物是人非，或者物非人非，换言之是今是昨非。比如度量这房子厚厚的墙壁，会思考里面是土石灰还是砖石，是什么结构什么组合，想一想我们的老街旧房的土坯砖瓦以及往日时光，等等。
其次体会老房子的优势。那厚厚的墙壁倒与故乡房子的五〇墙相似，但更厚实些，隔热保温，冬暖夏凉。房间挑高三米还多，不仅确保空气通畅、舒适，还有意无意提示人类的渺小。而当下的商品房不断缩水，房间挑高离三米还差二三十厘米，看来今人不如古人大度。
再次，长夜难眠，听着屋外的各种声音，会遥想此房建筑时还处于冷兵器时代的后期，建筑工人的手也曾执矛操刀吗？刀矛与铠甲的撞击声、号角声、呐喊声、马嘶声，与如今的电车、汽车、摩托车轰鸣声相比，哪个更动人心魄？
还有，早于我们这栋楼房于1875年成立的李斯特音乐学院与之毗邻，会是这栋楼选址的原因吗？决策者是一位音乐爱好者？音乐家？信奉李斯特的座右铭“天才的恩赐”吗？
（李斯特铜像）
还有，1891，那个年月世界各地发生了什么？一言难尽是肯定的，风起云涌是肯定的，今是昨非是肯定的……
我愿意在流云飞渡时，倚靠在走廊上端详、欣赏这座老房子，进得大门是高高的门洞，直走是楼梯，弯弯转转可以到四楼，那是最高层。非比寻常的这是一套四合楼，就像北京的四合院，也可以叫做圈楼，意思有点像福建永定土楼。四面是可居住的楼房，围成一个院子，院子不大，南北向约有十米，东西向约八米，方方正正，自成一统。二、三、四层设走廊，通往各个房间，其中有我们一间。院子里、走廊上，居住者种着四时花草，美化环境，自赏，也共享。
院子里的安静很特别，是那种悄无声息，只有听到开关门的声音，才知道有人出入和活动。邻居们彼此也有相遇，点头致意而已，没有交流，省去了许多客套甚至是虚伪，我以为。楼下的一家时不时地传出几声狗叫，一惊一乍，也算是给院里增添点儿生气。
这座老房子，悠久，厚重，高阔，幽静，是我喜欢的格调。您呢？
2024.7.25
（古时拴马铁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