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5日,《人民日报》发表了秦岭的散文《乌兰察那个布》,再一次让乌兰察布的名字在“全国第一大报”上露脸,乌兰察布人自强不息的精神与改革开放的步伐,随着秦岭美文一起走进了全国人民的视野和心中。一时间,乌兰察布人不知“秦岭”者都在问:秦岭,何许人也?——秦岭,作家、画家,书法也有不凡之作。他还可以把大西北的“花儿”唱得惟妙惟肖,把老辈人喜欢的“秦腔”“吼”出粗犷,吼出野性,但静下来他又是那样的睿智与优雅,佛性与禅心了然于身。所有这些似乎都在印证他更是一个有生活,接地气,能直击人们心灵深处的大作家。
——编者
西边云彩东边雨
——我和秦岭的乌兰察布情缘
文/王玉水
一
我认识作家秦岭,是从遇见他的小说开始的。
漫话过往,岁月如流。十多年前,我从2011年《小说选刊》第12期读到短篇小说《杀威棒》。之所以勾起我的阅读兴趣,全在于少时读《水浒传》曾感受到武松、林冲对“杀威棒”淫威的生命体验和忌惮,于是猜想《杀威棒》中兴许会“杀”出一个另类英雄形象来。读了几行却发现与期待中的英雄毫无关联,看到的是民办教师以杀威棒的名义高举套着蛇皮的教鞭,狠狠地在知青子弟——小学生的脖颈上抽打出了一个血淋淋的“×”,酷似老师批改作业时常用的结论——“错”。
这的确是个令人惊骇的视角。我赶紧从“作者简介”里搜寻秦岭的信息,方知他来自西部甘肃,生活在东部的天津。在天津这个具有国际意义的大城市之中打拼,个人生活、工作环境都极度出彩的情况下,他的文学创作灵感和作品生活资源,依然深深根植于西部家乡。他像大西北峰峦叠嶂里的一团山岚烟云,酝酿,生成,升腾为一片浓重的云彩,随风飘移至祖国东部的渤海湾,把甘霖洒在海河两岸这座美丽的城市。突然,我想一句话:西边云彩东边雨。不知为什么,居然也联想到了自己的生活重心由西部的巴彦淖尔东移至乌兰察布的轨迹,与秦岭的“西边云彩东边雨”巧遇为两道相近的“平行线”,只不过秦岭的跨度更长,更波澜壮阔,如同他的生活历练,他的文学成就,比之于自己更丰富厚重,更辉煌多彩。
那时的我早已成为少有的“农村娃”靠知识改变命运而跻身城里的幸运儿,对乡村教育和知青生活有着刻骨铭心的感受和记忆。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知青文学的影响,直观印象《杀威棒》似乎是换了个视角而已。但很快,我发现《小说月报》以及各类“中国年度最佳小说”选本也在大量选编、选载这篇小说,而且登上了2011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被段崇轩等评论名家誉为年度“最具反思意味的小说”。于是我重读《杀威棒》,这才惊讶地发现小说中蕴藏着更多耐人寻味“小秘密”:知识青年从“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农村纷纷返城,连“小作为”也无法实现的“回乡知青”却以“农民工”名义背井离乡涌入城市。被民办教师用杀威棒抽出“×”的知青子弟后来却成为歌唱家,当他作为这片“热土”上走出去的名人应邀前来“歌唱”时,却黯然提出,要带走陈列在县博物馆里的杀威棒……深刻的历史反思和无法救赎的灵魂,让我久久陷入深思。
我又回溯式地关注到他的一些作品:《皇粮》《坡上的莓子红了没》《绣花鞋垫》《弃婴》《摸蛋的男孩》等大量小说正在《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等转载。那种西部乡村语境中的艺术审美和叙事语言的个体化和幽默感,让我深深地意识到这个秦岭,绝非等闲之辈。尽管那时我也出版过三两部浅薄的文本并成为中国作协大家庭中的一员,但受《杀威棒》的“魅惑”和牵引,未曾谋面的秦岭在我的想象中俨然是一个老道睿智、功底丰厚的文学达人。
和秦岭第一次见面是在北京,由《小说选刊》杂志社原社长年逾耄耋的文学前辈柳萌先生牵线的。经柳先生介绍,才知道眼前这个比我小了许多的年轻人居然就是早已威名显赫的天津作家秦岭。柳萌先生于上世纪50年代被打成右派下放到乌兰察布生活多年,他在言谈和作品中常常自谓“乌兰察布人”。秦岭当时身在天津,负责基层文联和作协的工作,谦和、朴实、低调,举止言谈都透着一种大西北人才有的质朴和坦率。当时,我也在乌兰察布做同样的工作,大体相似的经历和文学爱好,让我们有了许多共同语言。我们称兄道弟,谈各自经历,谈世事之艰,谈文学创作……
秦岭介绍,他和柳萌先生是迟到的忘年交,但依然,可以看出他与柳先生的“忘年之交”要早于我多年。他们一老一少的相识更具戏剧性。2007年,以“大墙文学奠基人”而蜚声文坛的老作家从维熙先生告诉柳萌,他从《中篇小说月报》上读到秦岭的中篇小说《皇粮》,颇受震撼,准备写一篇感言,但他不认识秦岭,从“作者简介”中知秦岭是天津人,于是借问柳萌,因为天津是柳萌的老家。没想到柳萌回应:“天津有我熟悉的作家,但秦岭也许是陕西那边的。”从维熙于是通过《北京文学》社长章德宁女士打听秦岭的情况。章德宁告诉从维熙:“秦岭其实是甘肃天水人,调到天津没几年。我们也关注秦岭的创作,曾于2003年破例由《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同期推出过他的《绣花鞋垫》。”这个信息让从维熙、柳萌都感到意外。不久,秦岭在《中国艺术报》上读到从维熙的《阅读<皇粮>——妙笔秦岭》一文,这让秦岭感到非常幸运,也勾起了他少年时代阅读从维熙《第十个弹孔》《大墙下的红玉兰》的记忆。后来,在章德宁女士的陪同下,秦岭专门拜访了从维熙。同一年,柳萌和著名演讲家李燕杰应邀赴天津与蒋子龙等名家参加一个文化活动,特别邀请秦岭到会并发言。柳萌对秦岭说:“我退休二十多年,仍不忘阅读,多次在《小说选刊》上见到你的名字,但一直没和天津联系起来。今后你来北京,一定要来品茶。”活动结束后,柳萌带走了秦岭的《皇粮钟》等几部书,还约秦岭到北京泼墨作画,因为柳萌在《光明日报》上欣赏过秦岭发表的国画作品。
最让秦岭感怀的是,柳萌先生陪同一些前辈艺术家南下采风路过天津,电话相约,希望去他位于海河之畔的书房“观海庐”看看,表示只待十几分钟。秦岭一时措手不及,担心书房太乱,于是大家在海河边溜达了一会儿。那天,《文艺报》原总编阎纲先生带来了从《作家通讯》上裁剪下来的秦岭画作《明月入梦》,著名诗人邵燕祥先生带来了签名诗集《到远方去》……临走,柳萌说:“咱老少几位,一定要到乌兰察布去。”
窗明几净,惠风和畅。我们的聊天时光和香茶一样温馨。那天的柳萌先生非常高兴,拿出家中的上等“金骏眉”,我们以茶代酒,相谈甚欢。夏日天长,茶罢,柳先生提议带我们去拜访著名前辈编剧王朝柱先生。
王朝柱的名字如雷贯耳,在中国红色电视剧编剧方阵中雄踞“霸主”地位,他的《辛亥革命》《长征》《延安颂》《解放》《换了人间》《开国领袖毛泽东》等十多部连续剧在央视黄金时段播出后广受好评,甚至好几部被翻译成多种语言走出国门。朝柱先生以其深厚的文学素养和巨大的创作成就,在文学和影视领域都具有着卓越的贡献和地位。当天,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正在热播他新编的电视连续剧《太行山上》。
我们驱车至西山脚下一座星级大酒店,王朝柱先生早已在酒店大厅迎候我们。王先生小柳先生几岁,开口即称“大哥”,足见他们是莫逆之交,是文坛的“好哥儿们”。王朝柱先生在我们的心目中高高在上,却没有半点居高临下傲慢和盛气,这让我和秦岭都非常感动。晚餐几度相争中,我和秦岭都没有拗过朝柱先生。他说,他做东,就在他下榻的酒店就餐。自然少不了觥筹交错。酒过三巡,我举杯邀请王朝柱先生和秦岭老师到乌兰察布草原做客,一老一少欣然答应,而柳萌先生作为“乌兰察布人”,自不必说,何况他也算乌兰察布的半个东道主呢。
右起秦岭、柳萌、王朝柱和作者在酒店大厅合影
在后来的日子里,王朝柱先生和秦岭老师都兑现了他们的承诺。
2017年8月,王朝柱与影视剧作家李硕儒(电视连续剧《大风歌》编剧)、制片人李西平先生等因筹拍电视剧《杨罗耿兵团》(后改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今年4月份已在央视电视剧频道播出),因其剧本从“集宁战役”写起之后好几集情节都没离开乌兰察布,王朝柱等与部分剧组人员随到访乌兰察布。期间,我陪他们先后到集宁战役纪念馆、集宁战役旧址、凉城岱海和辉腾锡勒草原等实地采访和体验生活,并商讨实地选景事宜。时间虽短,但对乌兰察布有了耳闻目睹的真实了解,也让编剧和演员对剧本中有关集宁战役部分的创作更具现场感受。
2015年7月,秦岭早朝柱先生之前已应邀来到乌兰察布。我陪着他和同来的作家们到“三大草原”去领略游牧文化的博大精深;在蛮汉山和它脚下的岱海岸边凭吊史前文明的神秘和悠远;去国家级森林公园苏木山感受老英雄为植树造林把自己一生都留在青山绿水之间的光辉业绩。一个月后,秦岭又带着天津市曾有过知青经历或对草原文化情有独钟的文学、书法、美术、摄影、曲艺、舞蹈等领域的艺术家们来到乌兰察布,与我市的文学文艺工作者们座谈和交流,并走访了乌兰察布草原和城区建设,乌兰察布的名字和这个偏远小城第一次让曾经以中国门户、沿海地区、开放前沿、国际大都市的为荣的天津客人们刮目相看。
离开乌兰察布时,秦岭深情却不乏幽默地说,他看懂了“乌兰察的布”。这是一块绿色的“布”,一块精彩纷呈的“布”,他想写写这块“布”……
二
2016年10月,我和任致中老师相约去北京看望柳萌先生,没想到柳先生回了天津宁河老家。柳先生索性邀我们到天津宁河与他一起游七里海。为了让我们尽兴,还打电话让《小说选刊》主编高叶梅·其其格老师和办公室主任、书法家张克军老师以及《人民文学》原副主编李平老师等特意赶到七里海与我们一起采风调研。
第二天,我们专程拜访了著名作家蒋子龙先生和著名书法家、抗战史学家郭景兴老先生之后,又觉得无论如何该去拜访一下秦岭老师。便电话与秦岭联系,不巧的是他正在福建参加中国文学论坛。既然秦岭不在天津,我们便打算尽快返京,谁知秦岭却从福建给在家班子成员打回电话,同时和天津著名作家、《山楂树之恋》的编剧肖克凡老师沟通,促成了京、津、蒙三地艺术家的考察与交流。并安排我们参观了著名的“五大道历史文化街区”。五大道原是19世纪中叶北洋时期的英租界,姿态万千的西式建筑,构成了别具风味的异国情调和群体景观。1911年辛亥革命后,许多清朝皇亲国戚和遗老遗少从北京来到天津租界寓居,许多富贾巨商、各界名流,包括北洋政府总统、内阁总理、总长、督军等都曾在此居住和发号施令,成为当时的“国中之国”。“五大道”也见证了晚清到民国初年的朝政更迭和风云变幻。
“五大道”让我们开了眼界,也让我们牢牢记住了天津有一张无与伦比的历史文化名片。后来我才知道,以艺术形式呈现五大道是秦岭他们的重点工作之一。秦岭不仅应邀为《五大道》丛书作序,而且先后组织了“全国作家看五大道”等系列活动,由他主持策划出版、制作的“五大道100名人故事”等系列图书、影像作品,受到全国读者、听众的广泛关注。
我和秦岭作为文学联系密切的异地好友,不仅仅在于两地多次互访互学,还在于时常就一些文学话题和个人创作进行交流。在自媒体流行的当下,我自己也赶时髦地从女儿手里接过她的公众号“暖心居”,除发表一些个人写的的东西外,也编发许多作家和文学爱好者的文学作品。差不多涉及自己的作品,我每期都要发给秦岭老师以求指正,多能收到他的一些点赞和点评。“暖心居”仅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自媒体“小号”,秦岭也会不吝赐稿,让我这个“小号”的编辑者感到非常荣幸和感动。每逢此时我总是如获至宝,以最短的时间优先编发。几年下来,他的中篇小说《辟提艾斯蒂》(节选)《秦岭——白岩松对话灾后心理援助》,短篇小说《山丹丹皇后》《第二十九个半》及其创作谈《当爱情需要PTSD和自杀来唤醒》,散文《南山古柏》,短篇小说《一头会说话的骡子》《一路同行》等十多篇作品在“暖心居”发表,差不多每一篇都让我耳目一新,每一篇都让我感到振聋发聩,每一篇都让我沉浸于文学唯美的享受之中,也让“暖心居”收获了大量的粉丝和关注者。由于秦岭与蒋子龙、张抗抗、冯秋子等一批文学大师和大咖的文稿加盟,使“暖心居”常常让当地“自媒体”和文学界为之刮目,阅读人数一增再增,关注人数已达数千人,发稿单次阅览人数最多达2.7万人次之多。
一次,内地的一个作家朋友给“暖心居”发来一个短篇小说。作品本来不错,但很快又接到他的短信,希望不要发他那篇小说了,我问为什么,他却给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理由,说刚刚从“暖心居”读到秦岭的小说《山丹丹皇后》,那种击穿现实本相的力量简直惊天地泣鬼神,相比之下,自己的那篇拙作实在无地自容。我再三解释,角度不同,题材不同,个人风格不同,各有各的长处,再说文学写作者成千上万,“大猪哼哼,小猪也要哼哼”,何必因文学大家的“大猪”们出类拔萃,我们这些文学爱好者的“小猪”们就不叫不哼了。最终还是与这位朋友达成协议:过段时间再发。
《山丹丹皇后》以一个“留守”乡村的美丽女子为了在困境中创造“美好”生活,和古镇各色人等一起分享肉体与灵魂、激情与抚慰、发展与命运的故事,勾勒出了一组没有脸谱化、标签化却惟妙惟肖的乡村人物众生相。在毁灭性的地震灾难面前,所有在“山丹丹皇后”那里获得过肉体享受和精神安抚的人,除了那个傻子光棍“不顾脸皮”对她施救外,多数人在所谓“传统道德”的遮羞布下表现出了睿智又世故、坦诚又虚伪、善良又自私的人性百态。废墟中的“山丹丹皇后”那美丽躯体里渐渐流尽的红色血液,其实是现代社会伦理的颜色,也是乡村社会变革的颜色。小说立意高远而接地气,构思奇绝而有共鸣,还真的不是一般作家能认知生活如此深邃、技巧运用如此纯熟和分寸把握如此准确的。
这位作家最后在短信中说,自己与秦岭相比小巫见大巫,且不堪一比。惭愧惭愧!秦岭,你让多少自诩为作家的文学爱好者如此地缺乏自信和冲动,包括我自己。
秦岭不光写小说,还写纪实文学。2020年早春,让整个国人都心惊肉跳的新型冠状病毒性肺炎疫情突如其来,之后,肆虐大江南北以至于全国整整三年。多少人命丧于疫情姑且不说,数以亿计的中国人因疫情而陷入心理危机的苦苦煎熬之中。疫情造成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抑郁症、狂躁症、幻想症以及其他心理创伤、心理疾病、精神类疾病患者,远超十多年前的非典和12年前的汶川大地震。恰逢其时,秦岭的长篇报告文学《走出“心震”带》出版,并一版再版,被全国众多心理机构列入开展心理干预和心理援助的重要参考书目。
《走出“心震”带》是我国第一部反映灾后心理援助的文学作品。秦岭以汶川地震、舟曲泥石流、天津港大爆炸等一系列重大灾难事件为背景,集思想、文学、史料、科普和应用于一炉,深度揭示了民众遭受灾后应激性障碍、抑郁症、焦虑症等心理疾病肆扰的严峻形势,以其睿智的理性思考和生动的文学书写,将笔锋直抵“人”的心理世界。之后,他又接连发表和出版了中篇小说《辟提艾斯蒂》、短篇小说《第二十九个半》》和长篇纪实文学《庚子“安心”行动》等,对惨遭疫情恣虐的人们进行心理疗救具有非常积极的意义。那些泣血文字,那种心灵上的震撼和感佩自不必说。“暖心居”推出的疫区作者张雅青的纪实随笔《“新冠”之下心理疗伤小记》,凿凿印证了《走出“心震”带》之于心理“疗伤”的现实意义和实用价值。“疗伤小记”记载了作者在疫情传染、隔离、焦虑和惶恐之中,身处疫情肆虐的武汉的“我”,小区封了,窝在家里,“像海上即将倾覆的破船”,心悬一线,提心吊胆。心碎之时,一部诠释心理创伤、心理危机、心理干预、心理援助的书《走出“心震”带》居然让心如死灰的“我”,从无以自拔的“心震”中苏醒,不再当“吃瓜”的看客,不再自以为是地蔑视别人的不正常行为,也不再轻视自己心理世界的变化。开始像早先一样“眷恋我的先生、我的女儿和所有爱着我的人,包括眼前这个世界”。整篇文章,从“心如死灰”到“慢慢苏醒”,再到“眷恋眼前这个世界”……显然,秦岭的《走出“心震带”》成了她自我心理干预和心理疗救的灵丹妙药。张雅青可能不会想到,“暖心居”的“大本营”乌兰察布,距她所在的武汉有数千里之遥。
秦岭先生不必悬壶济世,一部大作便可救人于水火,善莫大焉!
秦岭的部分作品
三
秦岭的独特观察与思考,总是出人意料。
2017年6月5日,《人民日报》发表了秦岭的散文《乌兰察那个布》。布——用来做衣服的原料,必然有人类最贴身贴心的颜色、款式和温度。一块“布”让乌兰察布的名字和她旖旎壮阔又柔情万种的草原风光以及美不胜收又充满故事的湖光山色,还有热情好客又自强不息的精神与改革开放的惊人步伐,随着秦岭美文一起走出津门,走进了全国人民的视野和心中。一时间,乌兰察布人不知“秦岭”者都在问:秦岭,何许人也?
自然,我来回答这个问题。
秦岭,甘肃天水人,生活工作在天津。作家、画家,书法也有不凡之作。他还可以把大西北的“花儿”唱得惟妙惟肖,把老辈人喜欢的“秦腔”“吼”得粗犷,吼出野性,但静下来他又是那样的睿智与优雅、佛性与禅心了然于一身。所有这些似乎都在印证他更是一个有生活,接地气,直击人们心灵深处的大作家。
每次阅读秦岭的《乌兰察那个布》,我总仿佛和秦岭一起在白纸黑字间再次同游乌兰察布。他在这篇美文中写道:乌兰察布有辽远空旷的杜尔伯特草原,有世界上保存最完好的辉腾锡勒高山草甸草原,有视觉冲击力极为震撼的乌兰哈达火山草原。他说,“作为一个对草原有着特殊情结的人,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哪座城市同时拥有这么多种类型的草原,而且被历史和时代注入了如此丰富的人文元素。”
秦岭眼里总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画外留白”和景外之情。
杜尔伯特草原上,他看到的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到的是“神舟”从“我老家”甘肃酒泉腾空而起,在内蒙古乌兰察布草原缓缓降落,这让“我”的造访,便有了冥冥之中循迹觅踪的意味,在内心深处找到了自己和自己的故乡与乌兰察布大地的“亲情”……
辉腾锡勒草原上虎虎生风的风力发电机下,他听到的却是从草原深处飘来的马头琴声与牧马人的呼麦、长调和让大自然都感怀的深情呼唤。当他从牧民交谈中得知“牧人家住乌兰察布市,拥有花园洋房,提前办了退休,如今把放牧当成自己人生一大快事”,看到“他的羊舍在草原。羊舍前,停着一辆漂亮的小车”时,居然把现代化的牧民生活与两千年前“北海”的苏武牧羊联系起来(苏武牧羊一说在俄罗斯的贝加尔湖,一说在今乌兰察布)。他感慨道:“历史在草原深处……”
在碧波荡漾的岱海湖边,秦岭晃晃悠悠地站在原始而狭窄的小木排之上,像模像样地摇橹划桨。那种朴实和真诚,让你真看不出他是一位腹有江山万里,下笔泣动天地的大作家,而更像一位随日月起落,为生活捕鱼捞虾的辛勤渔公。他双手插于腰间,神气活现地站在游船的顶端,去感受湖面上的清风气韵,俨然一位立涛弄潮的风流将帅,巍巍然,让浪遏飞舟都听命于他的麾下……
在马头山下到访因《走西口》而名闻天下的杀虎口,在蛮汉山麓凭吊5000年风雨洗礼的“古文化遗址”,还有香火曾盛极一时的“绥东第一大刹”——汇祥寺……悠悠思古之情常常让秦岭良久沉思和生发感慨,他一脸庄重却又满怀情愫地低声对我说道:“老兄,这才是我们最想看的。先祖为我们开历史先河,古人为我们开疆拓土,在千秋万代的艰难困苦中为后人留下和构建着广阔的生存空间,让人类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们应该记着他们,学习他们,研究他们,也让我们的子子孙孙不会因生存而再度困扰!”
我理解,他对大自然的真诚和赞美,是一种入骨入髓的热爱和尊重;对古人心存感恩和善念,更是一种对今人发自内心的责任和担当。
从远古环岱海先民们的“刀耕火种”,他想到了陇原大地上人文始祖伏羲的“一画开天”。他说他出生于羲皇故里,对史前文化遗存有着天生的敏感和冲动。园子沟古文化遗址简单粗糙的标识和遗迹尚存的原始形态,让他非常通彻的领悟到这里的史前文明与甘肃的“大地湾文化”之间的某种联系。岱海南岸马头山上隐隐可见的长城烽燧,让他眼睛一亮,说是又一个实在太熟悉的文化符号击中了自己:他是一个人——李广——2000多年前的“天水乡党”。他以对历史文化的博学多识在文中写道:汉文景时,曾担任过陇西、北地、代郡、云中等军事要塞太守的甘肃天水人李广被封为雁门将军,多次屯于兵乌兰察布,且把匈奴驱逐到大漠以北。
《乌兰察那个布》中写道:“又是来自甘肃的信息……一股强大的气流突然从我胸中喷涌而出,那是只有甘肃人才有的历史冲动。是吼,我吼出的是秦腔:叫一声飞将军……”
他在历史深处“吼”出了狂野,“吼”出了真情。
苏木山峰峦叠嶂中,我们的中巴车只能停留在半山腰间。松涛声中,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澈寒沁骨的山风。柳萌先生年事已高,说他腿脚不好就不和大家一起登顶了。细心而多有善念的秦岭毫不犹豫地脱下长袖衬衫给柳萌先生御寒,先生再三推让,秦岭还是执意把衣服给柳老披上,并嘱其好生待在车上。此时,秦岭上身仅留半袖体恤,好在他年轻身体壮实,寒风似乎奈何他不得。作家们攀登于青松翠杉之间,个个兴致勃勃,向满目青翠葱茏的最高峰黄石崖冲刺。说是“冲刺”,其实是在一条怪石嶙峋的小路上攀岩挂壁,没有个好身体还真的不行。一番气喘吁吁的苦苦尝试,大多都败下阵来。连我这个陪行的东道主也只能在距山顶不足100米处望顶兴叹,而秦岭却兴致愈浓,像一只矫健灵动的山羊,在岩壁乱石间突进。不一会儿,他已在高高的峰顶向我们招手。秦岭仰望蓝天白云,双臂舒展,向着远处的峰峦叠嶂高声欢呼,一幅“山高人为峰”的画图扑面而来。
我不知从哪儿来了勇气,堂堂一个内蒙古高原上的“土著”,怎能输给一个来自于海河边上的“津门小子”!上,继续上!我给自己鼓劲儿加油,总算喘着粗气一步三仰头地登上山顶。
最高峰上,我和秦岭一起站在黄石崖的巨石上,一览众山,向阵阵松涛宣布胜利。此时,云蒸霞蔚中群山叠翠,雾色缥缈,二三十万亩人工林和天然保护林在连绵起伏的苏木山上尽收眼底。林海茫茫,雄恢中透着悲壮,壮烈中尽显风流,欣欣然,向远方的客人展示着祖国正北方绿色长城的气壮山河和人间奇迹。
黄石崖的围护下,两块“情侣石”相依相偎,骨骼清奇和情切温柔中将从远古飘来的美丽传说演绎得淋漓尽致。在这里,你会豁然明白什么是山盟海誓,什么是天人合一,什么是登临绝顶一览众山;什么是与日月同辉的山魂和顶天立地的脊梁;什么是人定胜天,不可冒犯的大自然有时也会按照人的意志改变着自己的模样……
乌兰察布在内蒙古属经济欠发达地区,鲜有在全国人民面前露脸的机会,秦岭和他的《乌兰察那个布》引领着乌兰察布大地在国家“第一大报”上与全国人民“见面”,连乌兰察布人自己似乎都有点羞怯和宠幸。与此同时,乌兰察布人也用好奇和敬慕目光打量着“秦岭”这个大气磅礴,又顺嘴顺耳的名字。古书云:秦岭,天下之大阻,华夏之龙脉。它西北之端的天水古属秦地,刚毅勇猛的秦人就是从这里出发,在莽莽秦岭的荫庇下,完成了华夏一统的宏图霸业。秦岭出生于甘肃天水,亦当“秦人”后裔,当“秦岭”这个既大众化又不失个性的名号和乌兰察布联系在一起,也让我们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陇原大地……
从认识作品,到认识秦岭;从感受《杀威棒》,到延伸品读秦岭,秦岭身上很少有一些文人的那种故作姿态、拿腔作调的浮华之气,很多话题上,他明明拥有主动权,却不轻易反击对方;明明面对的是前来请教的作家同行或读者,他总是洗耳恭听;他反复强调的一句话是:“我从来就不是所谓作家,因为至今没有理想的作品……”
了解秦岭越多,让我越意识到,秦岭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一个真正的大作家。谁能想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一位在大西北当过乡村教师、机关秘书的年轻后生,几乎同时不可思议地被天津、广东两地青睐,作为人才引进,最终落地津门。许多喜欢他的编辑、读者误以为他是专业作家,实际上他长期机关工作,写作、画画,在大学带研究生只是他业余生活中的“边角碎料”。多年来,他在中国大陆、欧洲出版了《皇粮钟》《透明的废墟》《不娶你娶谁》《幻想症》《相思树》《走出“心震”带》《高高的元古堆》等20多部文学作品;短篇小说《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坡上的莓子红了没》《天上的后窗口》等和散文《日子里的黄河》《渭河是一碗汤》《清水麻鞋》等30多篇作品被选入初、高中和群众文化教材,青少年范文读本或中学语文试卷,其中《一头说话的骡子》入编《中国乡土小说名作大系》(1977-2012),小说《心震》入选高等院校“人格心理学”案例文本;他的“皇粮国税”系列小说被改编成了《麦穗儿黄了》《马本仓当官记》《砸掉你的牙》等电影、晋剧和评剧;他的中短篇小说6次登上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作品集十多次入选全国各类“好书榜”;创作或参与的剧目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世界华人文学奖\中国作家年度奖、文化部特别奖、《小说月报》百花文学奖、梁斌文学奖、浙江省政府出版奖……
我不知道秦岭所指的理想作品到底是什么,只知道他应邀五次到访内蒙古,其中两次是在乌兰察布,并留下了《乌兰察那个布》《走进河套》《站在圪梁梁上望神东》等篇章。在苍茫的大草原上,在很多人早已司空见惯、熟视无睹的某个所在,他总是探寻着什么。他远眺隐隐绰绰的阴山剪影对我说道:“你看看,那些两千年前的羊一如既往的在吃草,李陵一言不发,可苏武还想着要争论呢……”
乌兰察布的古战场遗迹很多,可以想象到那一去不返的历史尘烟和喧嚣繁华。在一处荒废的城垣土丘前,昨夜留下的一串串兽迹清晰可见。秦岭却不经意地笑了,说:“这是狐狸的印记,它总是在落幕之后,入戏……”
这样的发声,像西边的云彩,也像东边的雨,甚或,无问西东。
秦岭坦言,认识内蒙,是从遇见乌兰察布开始的。他说,他还要来乌兰察布,还要再续他的《乌兰察那个布》。
秦岭在杜尔伯特草原摔跤比赛现场
想一展身手
秦岭和作家诗人们在辉腾锡勒草原
合影留念
秦岭,籍甘居津,出版文学作品《皇粮钟》《幻想症》《透明的废墟》《走出“心震”带》《相思树》等20多部。小说多次登上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入编《中国乡土小说名作大系》(1977-2012)、《新中国散文典藏》等。多部作品译介到国外。
本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