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春天脚步慢些,南方早已繁花似锦,塞外还冰天雪地。
节令虽然也是旧历年前后立春,但春寒料峭没有暖意,那春天只在日历上。
老家山上树木多,其中有不少野生杏树,人们叫山杏树。春天虽然姗姗来迟但终归要到的,明显的标志是杏花开了。由花蕾零星的绽放,到满树略施粉色的白花在春风里瑟瑟发抖。当地不见迎春花,杏花便是“报春花”。
熬过寒冬的人们欣喜地转告:“杏花开了,春天到了!”
擅改下白居易的诗句来说,那正是:“南国芳菲尽,北疆杏花开。无觅春归处,她到此中来。”
杏花拉开了春的序幕,阴坡的积雪逐日融化,消融的雪水顺着沟岔潺潺流淌。寂寞了一冬的鸟儿跳上枝头呼朋唤友,叽叽喳喳为春天歌唱。柳条摇曳轻吐鹅黄妩媚多姿,小草出头山野渐渐有了绿意。山樱桃、野玫瑰(油苹苹)、野山楂(面果果)相继开花,其后不知名的小花次第开放,红的、黄的、粉的----点缀着春的画面。
山脚下农人们吆喝着耕牛纵横田地,大家共同描绘着春天的景色。
北疆一年一茬庄稼,分夏作物和秋作物。夏作物也就是小麦和豌、扁豆,夏末收割。 秋作物有玉米、莜麦、大豆、谷、黍、糜、和胡麻,中秋收割。季夏初小麦泛黄尚不到收割时,秋庄稼都已锄搂完毕。田里暂时活儿少,忙碌了半年的庄稼人,能有几天空闲时间自己支配。这时候山杏儿熟了,成熟的山杏儿虽不能吃,但杏仁儿有用。加工后可食也可制药,供销社年年收购杏核。
中午时分,人们筐装袋背拿着杏儿,陆续下山小憩。日晒劳累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汗涔涔的 。沟底树阴下,这儿一家子那儿一家子,擦把汗喘口气开始吃干粮。孩子小不缺粮的人家,(当年我们那儿按人头分口粮,大人小孩一样多)带着黄灿灿的玉米面贴饼子,当着众人大模大样吃起来。成人多粮不够的人家,带青糜面黑窝头的找个僻静处,有带野菜团子的,则躲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各自吃起来。现在塑料瓶装水有大有小,外出携带很是方便。那会儿山村还不见塑料瓶,各家虽有几只玻璃瓶,还装着煤油胡油,从家里带水没有合适的器具。 烈日下人们忙了半天,“汗爬流水”舌干口燥,干粮放了一上午又干又硬,啃一口嚼半天咽不下去。就双手托地跪趴在山泉边低头吸水。你吸她也吸,泉水溪边男的女的大人小孩趴着吸溜,那架式很象牛、马、羊饮水。小伙子大姑娘们觉得这样子滑稽,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吃完喝饱有的抽烟叶,有的躺倒舒展着筋骨。这会儿嘴腾开了气儿喘匀了,大家议论开了。“张三家人手多没少摘”,“李四出手快摘得也多 ”,“王五老婆骂她男人老是抽烟磨洋工”。太阳偏过正午人们又上坡了,直到掌灯时看不清杏树了,才收工下坡。年轻体壮者摘得多些,年老体弱者摘得少些,无论多少大家都尽力而为了。男人们前面背着袋子,女人们后面挎着筐子,他们忘记了疲劳,脸上扬溢着收获的喜悦,乐呵呵各自回家。
第二天照样,三天后树上基本没杏儿了,摘不到什么就没人出坡了。山沟里平时除了放牧、砍柴的少人光顾,这几天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摘杏儿日子过去山林里又安静下来。
改革开放土地下户,没了队长出门再不用请假,庄稼人可以离开土地了。青壮年多进城谋生,几年后站住脚陆续带走了妻小。现在经济繁荣,人们生活好了,城里超市酸、甜、辣、咸各种食材的零食“要甚有甚”,拿钱就买不用任何票证。小孩孕妇早把老家的酸毛杏儿忘了,后出生的孩子根本就没见过酸毛杏儿。别说酸毛杏儿,这些年成熟的山杏儿也没人摘了。村里没有青壮年,留守老人们腰僵腿硬咳嗽气喘,没能力爬坡上山。再说如今人们挣钱门道多,打工一天的收入抵摘几天山杏儿,能摘也不愿摘了。都不想为几个小钱,再顶着烈日爬坡上树受那份累。换个角度想,山杏树野外生自然长,本来也不愿意人们采摘。有那贪婪的出手狠,今年摘了不管明年,拉扯揪拽暴力采摘,弄得树体断枝缺叶披头散发,可怜那杏树任人践踏。那杏树春花秋实,成熟的种子落到地面,总有生根发芽的,长成树后又开花结果繁衍生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没人掠夺人家果实,山里杏树一年比一年多,不用人栽不用养护,美化环境保持水土。从环保方面看同样为人类奉献着 ,或许这样的贡献更大些。
武文耀 自由撰稿人。曾在网络、纸刊发表《母亲》《八月的草原》《日子》《蛮汉山赋》《漫话交流会》《火焰红》《方老师糗事》《这个女人不寻常》等诗歌、散文及短篇小说百余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