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 雁
作者：程玉林
不过，我们常做的不是挖荠菜，而是拔谷狄。谷狄是茅草的花的嫩芽。肚子鼓鼓的，头尖的。吃起来有一种清甜的感觉。绵而不烂，可以嚼很久，是纯天然的口香糖。茅，诗经中有云：“白茅纯素，有女如玉’’。——《野有死麕》。茅的幼花谷狄，在厚重的中原大地上，一年一年，美好了多少幼童的童年。
小伙伴三五一群，边拔谷狄边唱不知何时传下来的歌谣：“谷狄谷狄马匹，你不出来打你。”还有：“谷狄谷狄茅雁”。
“谷狄谷狄茅雁”，简简单单一句话，仿佛可以看到田野上茅开花后，一片雪白，碧空上大雁南飞的美景。
春天的田野，空气清新，微风中有一种张力，在风中多站一会儿，身上好像可以长出嫩绿的芽。远处的天边一片灰色的树林，围成一圈。我盼望有朝一日能走出去，我盼望能像大雁一样自由飞翔，飞处围墙，飞到更远的地方，走向更大的世界。
当身边的小伙伴以为上学就是换个地方玩的时候，我就迷上了书里的世界。小学一年级我是班里的学霸，样样第一名，课本上的图画、歌谣，打开了我的新视野。
现在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的样子，但是我清晰的记得李秀旗九岁时的样子。他瘦瘦的，高高的，穿一身蓝色的灰白的小褂子，黑色的千层底布鞋。坐一个藤条编的凳子。大家都是这样的藤编凳子，我坐的是爸爸打的木头凳子，很高。木头凳子是班里独一份，我很骄傲。
李秀旗打碎了我的骄傲，第一名很快被他夺走了。我注意到了这个穿着很旧但是很干净的小男孩，从此命运就纠缠在一起了。想一想，觉得很不可思议。神秘莫测，不可琢磨的联系，说不清楚，但好像就像被线牵着一样。我们称之为缘分。
为了夺取我的第一名，我在心里暗暗较劲。秀旗是一个特别的小男孩，不算很帅，但是挺拔，隐隐有一股气势。当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第一眼注意到的总是他。
班里所有的小女孩都喜欢他，包括我。我第一次懂得嫉妒也是在一年级，班里抽考竟然没有抽到我和他，而是抽到了隔壁村的房玉花和他。为此我竟然专门去找了校长，问为什么。校长和蔼地安慰了我，想来他也不会想到我心中另有沟壑。
小孩子怎么会懂爱情？我现在更愿意相信：有一些缘分是天生的缘分，是前世的缘分。尤其是我婆婆说起有一个算命先生在秀旗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算出他的姻缘就在他们村的北方二里地的时候。
小学五年级的初夏，学校院子里的楝树开了花，淡紫色的花，细细小小的，一团一团，开满了树。一个下午，日光灿烂，蝉鸣悠长，一阵清风吹过，紫色的楝树花纷纷扬扬。班级里只有我自己，百无聊赖。
这时候他走了过来，身姿挺拔，眉目清朗，一阵清风吹过，花瓣落了一身。我心中起了一个念头：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这个少年。
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我就安慰自己：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啊，你终是嫁给了想嫁的人。然后心情就好了。命运兜兜转转，我们还是成为了一家人。
后来我跟他来到了内蒙，乌兰察布，这片神奇的土地。我终于走出了村庄，到内蒙还算出了河南省。但是在这里一无所有，举目无亲，故乡的种种风物像水一样慢慢滋漫到我的骨缝。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找工作没有找到合适的，生孩子又遇到了挫折。生活像锤子一样，一锤一锤把我打倒在地。秀旗陪在我身边，我们相互扶持，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彼此。
慢慢的，我们攒钱买了房子，我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工作，我还生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生活越来越好。
但是，我却常常梦回故乡。故乡在我出生的第一天就用整个世界迎接了我。故乡用它的阳光雨露、日月更替包围着我，家乡再也没有什么给我的了。而我，则要用一生的时间，把自己还给家乡。
又一个春天来了，我渴望闻到家乡泥土的气息，渴望见到的是家乡的野草、泛青的树皮、鼓鼓的小花苞。
春天的早上，我常常独自一人漫步白泉山。山风透骨，野草枯黄，却也能感到一种蓬勃的气息。内蒙的春天稍晚于故乡，也来了。
夜夜梦回，乡愁弥漫。
我给儿子取名只有用河南话才能说出味道的名字——茅雁
程玉林 乌兰察布市少年宫古筝教师，2022年获得中国音乐家协会优秀古筝教师，2024年荣获海口国际古琴比赛二等奖。喜爱读书，喜爱文学。
作者简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