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20世纪70年代，个体转变就被作为一种成人发展过程中的重要现象在教育领域得到重视。而旅游学界同样很早关注到旅游的变革性功能，认为旅游能引发个体想法和观念的积极变化。伴随着旅游营销从对产品的强调到对体验的重视，旅游已不再是简单的消费模式，更是广大人民群众的普遍生活方式。旅游体验满足了个体对身心愉悦和精神富足的需求，帮助个体从结构化生活中实现自我变革，以全新视角回归生活。变革性旅游体验作为个体的一段内在心理旅程，通过对自我意识的唤醒和重塑，创造了个体探索生活本质，追求生命意义的途径。变革性旅游体验正引领旅游走向新时代的体验经济。本期专题聚焦关注变革性旅游体验议题，选取了《旅游学刊》、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Journal of Travel Research等领域内高水平期刊中具有代表性的9篇文章，以此呈现并解读变革性旅游体验的前沿方向与最新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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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变革性体验的缘起
1. MEZIROW J. Transformative learning: Theory to practice[J]. New Directions for Adult and Continuing Education, 1997, 1997(74): 5-12.变革性体验的相关理论概念最早形成于20世纪70年代，聚焦于变革性学习活动，属于成人教育研究领域。该领域学者指出，现有的个体学习模式可以归纳为知识学习、规律掌握、与他人共情、自我概念的形成4个方面。4种学习模式依次递进，与个体的长期发展息息相关。但同时，学者认为还存在一种重要且被长期忽视的学习模式，即批判性地认识自我，包括自我价值观念、人际关系、所处环境等。批判性学习之所以重要，是源于个体生活历程中充满了难以用常规方式解决的困境，其中，既有具体的工作或生活危机，也存在某个漫长而艰难的人生阶段，如“中年危机”。在这种困境下，个体所熟悉的价值观念和惯用的行为方式由于难以解决新情境下的异常问题而遭到挑战，个体需要批判性地分析自我角色背后的价值体系，实现对待自我和人际关系方式的结构性重组。这一过程即变革性学习过程，对于个体态度形成、价值判断、行为优先级具有重塑能力，保证了个体自我发展水平的连续性，对成人教育具有深远影响。在此基础上，学者将变革性学习过程体系化、理论化，形成了变革性学习理论(transformative learning theory)。该理论将变革性学习过程归纳为迷失方向的困境、内省、对自我心理设定的批判性分析、承认当前困境在不同个体间的普遍存在、探索新角色、建立自信和能力、规划行动方案、获取新知识、尝试新角色和将新观点融入日常生活10个步骤。其中，迷失方向的困境是变革的开端，也是转变的先决条件，是指个体面对的困境不能通过简单的知识获取、技能提升所解决。个体由此批判性地认识到在固有价值体系下自我的深刻局限性，从而引发了变革性学习体验。变革性学习理论强调学习体验不只是简单地专注于直接行为改变，内在观念的转变更为重要，往往是践行有意义行为的基础。而这一观念转变过程需要个体以一种远离自我的视角，在“去中心化”中分析事物，审视自我。这种“脱离”状态与旅游体验的环境特征和基本属性相一致，由此，基于该理论，旅游体验的变革性受到关注。经过长期的研究与发展，变革性旅游体验已经成为一个重要而独特的研究领域，形成了完善的研究体系。二、旅游作为一种变革性学习模式
2. 王咏,李冬花,符琳蓉,等. 红色旅游教育功能的实现: 基于变革性旅游体验的视角[J]. 旅游学刊, 2024, 39(2): 135-150.基于变革性学习理论，旅游研究者重点关注了旅游体验的教育功能，对于特定的学习型旅游体验展开了深入研究，探讨了红色旅游、黑色旅游、研学旅游和志愿旅游等在内的旅游形式及其变革性。其中，红色旅游具有显著的内在旅游属性与外在教育功能，对个体具有强烈的变革性潜质。然而，现有的红色旅游研究对于参与者的微观精神体验过程及其所引发的个体发展性、变革性结果关注不足。红色旅游内在属性和外在教育功能的传导机制尚不明晰。基于此，作者聚焦于红色旅游参与者的主观体验，基于对变革性旅游体验的概念认知，从红色旅游的仪式属性、消费属性的内在属性特征出发，通过整合式的定量研究，分析了红色旅游教育功能的发生过程与实现机制。研究发现，红色旅游地特定的精神信仰、空间场所与其教育功能实现之间存在“仪式感-满意度”的链式框架效应，明确红色旅游的教育功能体现为旅游者通过变革性旅游体验在心理、信念以及行为层面产生的转变（图1）。![]()
图1. 红色旅游变革性教育功能的实现路径
3. SOULARD J, LUNDIN E. Docents as transformative educators of travelers[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2023, 103: 103662.当前研究对红色旅游、黑色旅游的变革性学习功能探讨多集中于游客视角，而游客变革性体验的引导者（如博物馆讲解员）却未被关注。考虑到有意义的社交互动被认为是游客变革性体验的主要触发因素之一，作者基于变革性学习理论，整合情商的相关概念，采用多层次定性研究探讨了讲解员的变革性教育者角色及其对游客变革体验的引导作用。研究结果表明，讲解员在3个不同维度表达情商：变革性遭遇；变革性情境；变革性技能、信念和态度（图2）。讲解员的情商表达对变革性体验的实现具有重要价值，讲解员与游客的互动不仅对游客产生了变革性影响，而且讲解员本身通过对同理心、韧性以及反对仇恨和不公正的倡导，实现了自身的变革性学习效果。这种相互学习的过程产生了连锁反应，在实现不同群体共同变革的同时，传播了公正、平等和正义的社会价值观念，从更深层次阐释了变革性旅游体验的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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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变革性旅游体验引导者的情商表达维度
4. MAGRIZOS S, KOSTOPOULOS I, POWERS L. Volunteer tourism as a 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 A mixed methods empirical study[J]. Journal of Travel Research, 2021, 60(4): 878-895.除了红色旅游等具有显著教育特征的旅游形式外，替代性旅游(alternative tourism)同样被认为是重要的学习体验且具有变革性潜力。替代性旅游也被称为非大众旅游或另类旅游，是突出体现参与者对目的地环境意识和自我价值意识的旅游活动。包括生态旅游、可持续旅游，志愿旅游等。其中，志愿旅游模式发展迅速，越来越多旅游者选择通过志愿旅行开展亲社会服务、实现个人发展。虽然变革性学习理论被广泛应用于解释志愿旅游的变革性过程。但该理论的“繁琐性”使其对志愿旅游过程的解释并不精准。基于此，作者利用“成人仪式”框架(rites of passage)，将志愿旅游对个体的变革性过程视为一种促进身份转变的仪式体验。并将这一过程划分为阈限前、中、后3个阶段，分别代表旧身份的脱离，新身份的过渡及其向阈后生活的融入。通过混合研究方法，以“沉浸感”这一变量作为阈限阶段和程度的衡量标准，探讨了沉浸感和真实性如何通过感知社会意义影响个体的转变效果（图3）。研究进一步强调了志愿旅游是与个人成长和自我实现相关的变革性旅游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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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BUEDDEFELD J, DUERDEN M D. The transformative tourism learning model[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2022, 94: 103405.随着旅游领域对变革性学习研究主题的关注度不断增加，学界开始呼吁将关注重点放在红色旅游、留学旅游、志愿旅游等特定的教育型旅游体验之外，更多地关注一般性旅游体验的教育功能，了解旅游为何以及如何促进了个体转变的发生。在此背景下，作者深入探讨了变革性学习体验和一般性旅游体验的交叉关系。在变革性学习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个新的研究框架，认为旅游与学习是相互关联的过程，旅游体验会产生各种学习维度，包括内省学习、沟通性学习、工具性学习及最终引发的变革性学习（图4）。而这些学习模式都是在旅游刺激下产生的，同时受到个体动机的调节，学习过程既是循环的，也是多维的。文章将变革性学习理论更全面地融入进旅游文献中，更加清晰地阐明了旅游体验中的学习模式和变革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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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变革性旅游体验：从认知模式到存在状态的双重变革
6. ZHAO Y, AGYEIWAAH E. Understanding tourists’ 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 A systematic literature review[J]. Journal of Hospitality and Tourism Management, 2023, 54: 188-199.旅游体验作为一种变革性学习过程，体验中的所见所闻促进了个体的自我反思行为，个体会在知识整合、跨文化观点的获得，自我价值观念的更新上实现自我转变。然而，变革性学习过程还不足以阐释旅游变革性的完整内涵。从变革性旅游体验的发生过程来看，其不仅是一种涉及到个体“渐悟”的学习或认知行为，更是在旅游体验冲击下个体心理、情感和精神的“顿悟”过程。为了深入了解变革性旅游体验的内涵和外延，明晰游客变革的促发因素以及变革性旅游体验的具体维度，文章系统分析研究了变革性旅游体验的相关文献。研究结果表明，旅游体验的变革性是在游客因素和目的地因素的触发下，个体所经历的深刻身体、心理、社会和精神体验，其中，社会心理变革占主导地位（图5）。文章为理解和解释变革性旅游体验提供了多维度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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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游客变革性旅游体验框架
7. HUANG X, WANG P, WU L. Well-being through transformation: An integrative framework of transformative tourism experiences and hedonic versus eudaimonic well-being[J]. Journal of Travel Research, 2024, 63(4): 974-994.从变革性旅游体验的结果来看，旅游不仅在知识整合和观念传递等方面影响了个体，使个体的认知模式产生转变，更涉及游客的自我觉醒和重塑，深刻地改变了个体的存在状态。如变革性旅游体验与个体幸福之间具有强关联性，个体通过变革性旅游体验获得幸福，引发自我转变。除旅程中短暂的愉悦和享乐外，变革性旅游体验具有显著的利他性和自我探索性，与个体更深层次的幸福感相关联。如志愿旅游、携老旅游等利他性旅游活动以及探险旅游等自我探索类旅游活动都与个体价值实现相关，能提升个体的实现幸福感。为进一步探明变革性旅游体验与幸福感的具体关系及实现路径，作者构建了“活动-需求-幸福”概念框架（图6），首先明晰了变革性旅游体验由一系列相互关联的活动组成，如文化活动、学习活动、亲社会活动、挑战性活动等，而幸福感包括享乐幸福和实现幸福两个维度。二者之间的关系则是由个体需求满足所介导。这些基本需要包括审美愉悦、身体放松、亲密关系，自我逃避/挑战/学习等。这一概念框架一方面回应了自我决定理论和心流理论等变革性旅游体验和旅游幸福感研究领域的成熟理论，更为重要的是从中建立了旅游体验到幸福感的具象化实现路径，明晰了变革性旅游体验与个体幸福感之间的深刻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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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变革性视角下旅游幸福感概念框架
8. KIM B, YANG X. Constructing the transformative wellness service framework: A phenomenological study[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Hospitality Management, 2023, 112: 103527.变革性旅游体验不仅与福祉相关，更涉及到个体身体健康和精神富足等整体健康维度。个体身心之间是不断循环互动的统一体，健康既是个体的基本状态，也是最高追求，应当将健康效益的实现作为旅游业的优先发展目标。同时，不仅要在游客视角关注旅游健康效益，更要将这一变革性效果聚焦于员工、组织、产业和整个社会。文章采用现象学方法，通过分析接待业员工对健康旅游产品的体验和理解，拓展和深化了旅游健康概念的维度及纵深，并从宏观视角提出了变革性服务健康框架（图7）。变革性视角下的整体健康概念为员工福祉、组织理念、社会价值的传递输入了长期可持续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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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SHELDON P J. Designing tourism experiences for inner transformation[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2020, 83: 102935.外部旅程改变了游客的内在意识，产生了意识觉醒和启蒙。这不仅会带来内心的平静和自由、达到心流状态，更与超越小我、建立与宏大事物间的联系相关。引发个体转变是旅游业的重要特质，而旅游业的可持续发展也对个体变革的发生具有强烈需求。文章探讨了旅游业发展与个体内在意识转变间的关系，从变革性旅游体验的重要性，到旅游业如何帮助游客实现转变，最终聚焦于实践中触发变革性旅游体验的场景类型及其体验设计。研究结果表明，涉及到深度的人际联通、环境联通、自我审视和参与贡献的旅游场景能为游客提供高峰体验，创造持久的内在意识转变（图8）。研究强调了游客和目的地利益相关者的价值实现，为变革性旅游场景和目的地设计提供了理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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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变革性旅游体验起源于个体的学习行为，在变革性学习理论的催化中不断演化，最终成为涉及个体心理、情感和精神维度的自我觉醒和重塑过程。从认知上的改变到存在状态的提升，从理论借鉴再到理论创新，变革性旅游体验的发展本身就是一个极具变革性的过程，深度阐释了旅游是促进个体成长和发展的重要过程，个体通过对自我内部以及外部结构的批判性反思，形成更高层次的价值追求与行为动力。旅游的变革属性将旅游体验的价值意义提升至一个崭新的高度，塑造了一个具有可持续发展能力的旅游业形象，指明了更为远大、开放和包容的旅游业发展前景。
[1] MEZIROW J. Transformative learning: Theory to practice[J]. New Directions for Adult and Continuing Education, 1997, 1997(74): 5-12.
[2] 王咏,李冬花,符琳蓉,等. 红色旅游教育功能的实现: 基于变革性旅游体验的视角[J]. 旅游学刊, 2024, 39(2): 135-150.
[3] SOULARD J, LUNDIN E. Docents as transformative educators of travelers[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2023, 103: 103662.
[4] MAGRIZOS S, KOSTOPOULOS I, POWERS L. Volunteer tourism as a 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 A mixed methods empirical study[J]. Journal of Travel Research, 2021, 60(4): 878-895.
[5] BUEDDEFELD J, DUERDEN M D. The transformative tourism learning model[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2022, 94: 103405.
[6] ZHAO Y, AGYEIWAAH E. Understanding tourists’ transformative experience: A systematic literature review[J]. Journal of Hospitality and Tourism Management, 2023, 54: 188-199.
[7] HUANG X, WANG P, WU L. Well-being through transformation: An integrative framework of transformative tourism experiences and hedonic versus eudaimonic well-being[J]. Journal of Travel Research, 2024, 63(4): 974-994.
[8] KIM B, YANG X. Constructing the transformative wellness service framework: A phenomenological study[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Hospitality Management, 2023, 112: 103527.
[9] SHELDON P J. Designing tourism experiences for inner transformation[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2020, 83: 102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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