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男花旦报恩

文化   2024-09-03 07:00   河南  


清朝乾隆年间,苏州府有一个唱昆曲的名叫唐六生,从小学的是旦角,歌喉宛转,长得面如冠玉唇若涂脂,是人尽皆知的名角。


他个性刚强,从不靠色相取悦别人,有人夸他演得好的,他不以为意,有人说他演得不好,他也毫不在乎。


因为唱戏的都被人看作下·九·流,他经常感叹:“要不是小时候家里穷吃不饱饭,我决不会出来学戏,茫茫人海,不知道有没有真心对我的知己,要是有人真心把我当朋友,把命给他我都愿意。”


戏班里的朋友听了这话都笑他痴,他又过于孤傲,所以朋友很少。富商大贾们图的是他的色,屡次被他拒绝后都不再来捧他了。


他听说京城里的人都喜欢听戏,无论是王公贵戚还是高管显贵,只要唱得好就有人捧场,一掷千金也毫不吝惜,于是打算进京,要找一个不看中他外貌,真心喜欢他的戏的人。


拿定主意后,正好有几个同行要去京城,他也跟着一起去。


到了京城后,听说他是南方来的名角,很快有人请他进戏班。


没想到京城也和苏州一样,只要是长得漂亮,能舍得下脸,会奉承讨好,愿意陪酒陪宿,就能赚大钱,否则即便戏唱得再好也没人捧。


唐六生是要脸面的人,哪肯做这些下三滥的事,班主们见他不上道,渐渐不再找他了。


他在京城住了一年多,手里的银子眼看就要花完了,本想回江苏,又怕回去后被人耻笑。


有人约他去甘肃,说那里唱戏的少,以你的本事,到了那边肯定大受欢迎。


他走了两个多月来到甘肃,发现从南方来的唱戏的也不少,跟同行一打听,还真有发了大财的。


不过这里的人喜欢听梆子腔,讨厌听昆曲,同行们都学着唱梆子,他也只好跟着学,可是学的不好,没人愿意跟他搭伙,只得在戏班子里打杂,或者扮演一些凑数的龙套。


这天,兰州府知府在家里设宴,邀请布政使、按察使以及各级官员来喝酒,凡是有名的戏班子都被叫找来伺候。


其中的方布政使特别懂戏,看了几出后都觉得不行,问道:“怎么都是梆子,有没有擅长唱昆曲的?”


班主们见点名要听昆曲,只得回复说唐六生唱得好。


方布政使随即点了一出《荆钗记·钱玉莲别祠,唐六生本来唱得就好,又把这些日子以来积压的满腔愤懑全都发泄在这出戏上,声情并茂,凄婉哀怨,句句动人心。


方布政使听得入了迷,拍案叫绝,唱完后把他叫过来,说道:“你唱得真好,可惜埋没在这个戏班里了。”


方布政使说完,立刻赏了唐六生五十两银子,其他官员见他都说好,也赶紧跟着称赞,拿出银子重赏。


唐六生大喜过望,之前看不起他的人纷纷过来奉承巴结,有的说他是从京城一位王爷府里出来的,也有的说他是扬州最有名的旦角。


第二天,方布政使又让人把他找过去唱,唱完后又赏了他一副好行头。


布政使老爷都喜欢听唐六生的戏,官宦富商们也都跟着学,婚丧嫁娶都要请他来唱,要是请不到他,就会觉得没面子,他因此名震甘肃,赚了大钱。



唐六生觉得方布政使和之前遇到的其他官宦不一样,他只是单纯喜欢他的戏,对他非常尊重,他觉得遇到了一生的知己。


唐六生的名气越来越大,可方布政使那边却出事了。


当时贪墨横行,有御史弹劾方布政使贪污受贿,数额特别巨大,被革职查办,押往京城受审。


方布政使被拘拿后,平时巴结他的人全都没了影,就连亲戚朋友也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一路上只有几个家丁伺候。


等到了直隶地界,距离京城已经不远了,忽然从远处来了一个人,骑着一头驴,迎上来靠近方布政使的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方布政使仔细一看,竟然是唐六生,立刻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六生请了个安,说道:“我是来接老爷的。听说老爷要被押往京城,我连夜赶到京城,从刑部一个书办那里仔细问了老爷的事,知道老爷一到京城就会被收监,我放心不下,官差狱卒们我都打点好了,房子也收拾干净了,还置办了一些日常用品。”


方布政使问道:“你哪来的钱打点?”


唐六生说道:“蒙老爷抬举,我这两年赚了大概三千多两银子,足够老爷用了。”


方布政使感叹道:“我风光的时候,交了那么多朋友,现在我出事了,他们没一个敢露头,能知恩报恩的也就只有你了。”


方布政使被关进天牢,果然住进了已经收拾好的监室,每天好吃好喝,唐六生在监牢里服侍,殷勤备至,他烦闷的时候,就唱戏给他听。


方布政使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性情变得越来越乖张,开始还有四五个家丁跟着伺候,后来经常被他打骂,心想你都这样了,还跟着你受这份气干嘛,都悄悄离开了。


他心情烦躁无处发泄就拿唐六生撒气,唐六生依然不离不弃,别人都为他抱不平,说道:“你又不是他的家丁,好心好意在这里服侍他,反倒要受他的气,你这是何苦呢?”


唐六生说道:“他之前是布政使老爷,现在落到这个地步,心情肯定不会好,被他骂两句打几下也没什么。”


唐六生在他身边小心服侍,就像儿子侍奉父母一样。


转眼就是冬至,方布政使问唐六生:“你说,我还能活着出去吗?”


唐六生早就知道他的结局,说吉人自有天相,又唱了一段安慰他。唱到一半,方布政使竟然大哭起来,他也就不唱了。


方布政使被判抄家斩首,行刑的时候,只有唐六生在旁边,事先给他准备好了寿衣和棺椁,装殓之后嚎啕大哭。


围观的百姓知道方布政使是个大贪官,都说他该杀,见唐六生抱着他的棺材痛哭,气愤难平,纷纷朝他打去,可他却任打任骂,毫不在意。


他将方布政使的遗体暂时寄存在一座寺庙里,有人了解了他的情况后,倒也觉得他不忘恩情。


方布政使被抄家,他的小妾带着儿子住在京城,只有一个老仆人跟在身边伺候,唐六生经常接济他们。


之前他四处打点,银子已经花光了,没有钱接济母子俩,就继续去唱戏,得了银子立刻让人给他们送去,自己却从不到他们家里去。


有人问他为什么从不到里面去,他解释道:“他们孤儿寡母的,我要是进去了,别人肯定会说闲话的。”


唐六生在京城里赚的不多,有人觉得他知恩报恩,给的报酬比别人多不少。


他不分昼夜什么戏都接,辛辛苦苦忙活了两年多,赚了五百多两银子,雇了一条船,护送方布政使的小妾和儿子,带着棺椁回乡。


在路上的时候,中舱放方布政使的灵柩,后舱给母子俩住,唐六生住在最后面,从来不进母子俩的船舱。


到了方布政使的家乡,一切丧葬费用也都是唐六生出。


等方家人都离开后,唐六生跪在坟前嚎啕大哭,说道:“别人都说老爷是个大贪官,罪有应得,可是老爷对我好,喜欢我的戏,不是为了我的身子。


不管别人怎么说,老爷是我的知己,是我的恩人,这份恩情我不能不报。现在老爷走了,以后我还唱戏给谁听?”


唐六生在方布政使坟前哭了一天一夜,从此不知所踪,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故事出自《娱目醒心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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