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Bruna的对话:)
刘智临:
心智真的是最丰富广袤神奇的,了解多少都了解不完。
真正的成长和修行都不会给自我带来任何改善或益处,甚至对自我是破坏性的。了解了这一点,可能很多事情更能看得开。
Bruna:
可以给我讲讲吗天,这个角度,我真的好好奇啊
刘智临:
自我是心智产生的一种综合性感觉,它并没有一个实体,所以当它被心智当做实体后,任何想增益它、扩张它、使它变得更好的努力都是必然失败的,因为它并没有一个实体,是feel,而不是thing——这种失败带来的深深的挫折感,就是我们精神苦难的来源。没事,别着急,慢慢来,保持觉察,总有一天对自我的这种了解就是很正常自然的了。
这套生成“自我”感的机制,使我们产生了分立的感觉,认为有我,有他人;有我,有世界;有内在,有外在;有善,有恶,自我总是扬善弃恶的;等等。这是心智运作的一种神奇的特性,心智是宇宙性的现象,但它运作起来却产生一种个体性的感觉,搞得好像有我的心智,有你的心智,有他的心智,这是三个不同的心智。
这就像同一阵风吹过,但我们却觉得有风吹在我身上,有风吹在叶子上。这就是《坛经》里那个公案:是风动,还是幡动?慧能说:仁者心动。也就是说是心智的运动,产生了“风”,产生了“幡”,产生了种种看似的分野与概念,进而产生了“风吹着幡动”。禅的意义是回到、追问这种感觉的起源,也就是心智奇妙的运作。
如果去观察心智,就会发现觉察更深的动机是纯粹的,是我们单纯地想去认识这一切,而不是为了改变什么,让自我和世界变得更好——而这也是不可能的,是我的自大的错觉,这也是很神奇的。
有时当我们试图改善自我,改善自己或他人的境遇,到最后四处碰壁,遇到挫折时,我们也能瞥见这种对自我的改善是不可能的,从而回到纯粹的认识上去,那时烦恼就是道场了。
很多修行最开始的动机都是想改善自己,提升自己的境界,让自己“链接到宇宙能量”,让自己和世界变得更美好,这是很正常的。这些也许会带来一时的宁静,甚至超凡的感觉。但它们都无一例外会让深处的自我感变得更强大、更顽固、更复杂,在我们的精神中种下更深的冲突。当然闻有先后,事有渐次,总有一天,修行会意识到自己的徒劳和这一切改善的虚幻与不可能,也会看到他们之所以不可能的原因,从而回到自身,也就是回到对心智的观察上去。只是单纯地观察,而不做干涉,没有评价,没有喜恶,不想任何改善它。
剧透一下(虽然这种剧透可能有害无益),觉察只能让我们的心智回归正常,一种很普通的自然状态,不会让我们变得更美好,更聪慧,更不食人间烟火,更不会有特异功能(虽然在中间阶段可能会有一些奇特的体验)。甚至我们可能会丧失我们原有的一些聪明才智、教养与情商。“修得圆满”是未见自己者、大众的一种美好想象,存在本就是残缺的、混揉的、不纯洁的、不圆满、无定形的,因此才是丰富无垠的,美只是我们能承受的恐怖的开端——要看着它。
Bruna:
那如果不觉察呢
刘智临:
不觉察也没有关系,人各有各的兴趣吧,哈哈。
但是觉察是不会带来什么实际的利益的,甚至会对实际的利益有彻底的损坏,并不是像人们的美好想象那样。
对于我们无知的心智的秘密,我们可以去觉察;但对于很多的事情,我们是要停留在或是回到只是单纯的觉察。
因为觉察是很自然的事,我们接触到什么,就觉察到了它;但我们之后就开始想象,开始在心智内做处理,把它连接到我们旧有的印象,对它产生各种评判喜好,然后牵动我们的各种情绪,之后,我们将这些理智的结论当作那个事情本身,而忘记了那个事情刚开始只是我们的感觉材料。
Bruna:
为什么会有损害呢
刘智临:
在世俗意义上。比如你懵懵懂懂的时候可以去打仗,可以去赚钱,可以去建功立业,可以去赚一个亿,但你认清了之后,也许就放下了这些去出家了呢哈哈。
Bruna:
也是哈哈哈明白啦
刘智临:
或者你过去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但越觉察越放松,变得邋邋遢遢,不守礼节,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重要的是要能听到自己心的声音。
Bruna:
也是,我之前确实是为了一些目的 ,现在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但是我很感兴趣
刘智临:
可以跟着心走,也可以不跟着心走,我们的心中也许同时会有好几个声音,我们没有必要去听从某一种声音,甚至哪种声音都不要听从,但我们要能听到它们。
其实催眠的原理也是这样,正因为我们没有觉察到这种声音,我们才会在无意识中听从它的指示,变成提线木偶。
社会的规训、我们内心的执念的声音也是这样操纵我们的。
只是单纯地听到、看到,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