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展区》第二部〈胜利闸〉十三

文化 2024-10-11 00:01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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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教育界应该有个共识，教育的一个重要目的是培养孩子的爱心。如何培养孩子的爱心？糖果认为，首先就是要让孩子们切实地感知到社会和他人对他的爱，这样，孩子们的心里才会有阳光有雨露，才会同样地或者加倍地去爱社会和他人。没有人不渴望被爱和爱，但爱需要被爱，被爱需要爱。只有有了被爱和爱，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才会温暖、美好和明朗起来。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言一声三春寒”。我不厌其烦地写下对儿子的用心、细心、耐心，没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没有要虎子记住和将来报答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他，不管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遇到什么困难和挫折，都会有人始终如一地关注着他，毫不动摇地信任着他，坚定不移地支持着他，尽心竭力地给他以信心和力量。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他明白，孩子，不要害怕这个世界，始终会有人陪伴着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要多学知识多长本领，要勇敢地闯荡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和地。

我是非常厌恶一个人把孩子当作工具和筹码的，不管是作为炫耀的资本，还是作为捞钱、提升社会地位、养老的资本。家长、老师听到孩子说“我就不给你好好学，我就不给你好好表现“，会感到莫名其妙，哭笑不得，其实孩子们那样说是有道理的，因为他认为自己就是家长、老师手中的一个工具和砝码，他就是为你而学。

得知张子凯被北大录取的消息时，母亲曾经对我说，如果你在高中好好学习，南请户第一个考上北大的肯定是你，你肯定是头一份，全南请户人、全张家人都眼馋的肯定是咱们家。母亲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眼里哀怨的神情，至今如在我眼前，这些年来也经常地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也经常想，南请户那么多孩子那么多学生，为什么糖果就必须做全村的第一人？我是南请户第一个本科大学生，这已经很冒尖了，干啥好事都非要让我一人占了呢？我愿今后南请户的孩子们都考上北大、清华，都考上重点大学，我为他们祝福，同时也还是会为我的曲师骄傲和自豪。

虎子和我当初一样，高二、高三的时候开始不好好学习。那段时间，我总觉得他太苦太累太紧张，就纵容了他，默许了他，他妈妈、他班主任向我告他的状，我也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2011年，他高考没考好，高考结束第二天，拿自己的答案和电脑上公布的标准答案一对，就哭了，就赶我们离开房间，我们不出去，他就滚到床上，拿被子蒙着头，不搭理我们。看他那样子，我当时很心疼，就冲他吼，大男人的，你哭啥哭，这点事算啥，你这辈子遇到的考试还多着呢，遇到的比这糟的情况还多着呢！我们都不怪你，你还有理了，你倒有理了！

之后，他的同学们、我亲戚同事同学家的孩子们纷纷从网上查到了自己的录取学校，我为他们祝福，也为老虎心疼为老虎着急，和老虎一样心里火烧火燎的，干啥也干不下去，同时，坚决不把这些消息带回家，也不允许媳妇在家里传播、议论这些。我的同学王善功复课的时候得了阴郁症，前一分钟还有说有笑的，谁若在他面前突然提到大学生，或者他偶然在电视上看到大学生这个字眼，“哗”地一下子就不行了，情绪一落千丈，再不说一句话，不管守着谁，扭头就走。

大学同学老朱的孩子朱小小，和虎子同岁，他俩基本上是从小一块光着屁股长大的，她一直叫虎子哥哥，他俩小时候我们两家就以儿女亲家相称。老朱他俩口子有事的时候，小小就吃住在我们家，我们串亲戚走朋友都带着她，说是又给虎子养了一个妹妹。

2011年，小小也读高三，被美国一所很知名的大学录取了，还享受全额奖学金。周末，老朱提出来两家聚聚，他到蓝海请客，我很恼火地直接否决了他，不去，不聚，而且悲哀地想到，看来这个儿媳妇没指望了。

那段时间，虎子每天都把自己房间的门锁得紧紧的，昏天黑地地在里边打大型网络游戏，大声地喊着“打打打”“杀杀杀”，饭都不出来吃。我跟他说，趁这个机会，我给你点钱，你出国去转一圈吧！他说，不去，哪儿也不去。我父母可能也明白虎子考得不理想，也不像开始那样着急着打电话来问了。我想，我又一次让他们失望了，又一次往他们的老脸上抹黑了，又一次让他们抬不起头来了。

一周之后的一天，我早晨刚到办公室一会，手机响了，是老虎打来的。爸爸，我被录取了。我问，哪个学校？儿子说，西南交大峨眉校区。我问，什么专业？他说，土木工程系，城市轨道交通地下工程专业。我说，很不错的学校，很不错的专业啊！他说，我上网查了，还行，就业率很高。我说，恭喜你了，这下放心了吧，开心了吧！他说，还是不够理想。我说，癞蛤蟆总是想着吃天鹅肉，除了天鹅肉，还想吃什么？中午我请客，除了天鹅肉，海参鲍鱼，燕窝鱼翅，随便你点！他在电话那头笑了，我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说放下还是没放下，过了一会，又给老虎打回去，说，你再核实一遍，千万别遇到重名的。

老虎去峨眉报到，我和妻子去送他。本来是要带父母一起去的，顺便带他们逛逛成都的锦里和宽窄巷子，爬爬峨眉山，看看乐山大佛，尝尝成都火锅，同时去看看我大姑，让他们老兄妹俩见见面、拉拉呱。

大姑的女儿大学毕业后，跟他男朋友到了成飞公司，当时大姑和大姑父正好从河南来成都看外孙。我带虎子回垦利报告老虎的录取学校，告诉父母那是全国铁路系统最权威的学校，詹天佑、茅以升都是从那所学校毕业的，虎子学的专业也很好，就是地铁工程，将来一毕业就会分配到大城市里工作。

可是，父母亲可能又想起来清华、北大了，他们脸上明显的失望、懊恼和冷落，让我的心冰凉冰凉的，就和那天吃的午饭一样。我提出来回南请户上上坟，告诉老祖宗们，咱老张家又出了个大学生，可父亲明显地不感冒、不情愿，好像根本没听见我的话似的，这让我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不再带他们到成都去。

西南交大峨眉校区就在峨眉山脚下，学校上下分为四层，绿树掩映，浓荫遍地，环境好到你没法想象。可是，我随即就发现，这所学校和我的曲师一样，基本是一所处在农村的大学，学校很小，连个正经的大门也没有，周围就是村庄和田野，城市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是一点也没有的。我的心不禁又悬了起来，儿子肯定又要失落了，他心目中的大学校园肯定不是这个样子！失落的他，会不会迷惘、消沉乃至沉沦下去，会不会破罐子破摔？

知子莫若父。果不其然，开学头两个月老虎热情还很高，参加这协会那协会，还在班委里任了个职，可很快他就感到失望了，课余时间什么活动也不参加了，基本用来打他的网络游戏，后来就发展到逃课了。2011年寒假，我到济南机场接他。他从机场出来时，我看到他个头差不多一米八了，身板也厚实了许多，但头发也长得披散到肩上了，浑身的衣服黑兮兮脏兮兮的，还没向他招手，我的眼上就蒙了一层雾。

今年的四月，他班主任老师打来电话，说孩子已经好几门挂科了，这样下去，按学校规定，是要留级的，就不能正常毕业了，甚至有可能拿不到毕业证。我和妻子再赴蓉城，整夜整夜地苦口婆心地和他谈，这次老虎很乖，承认自己错了，说是到了好好学习的时候了，让我们放心，他一定会把所挂的科都考过去的。

儿子的信心和决心让我们老俩很开心，那几天在峨眉，看哪里那里漂亮，吃啥啥香。可在回东营的飞机上，我心里想，网瘾岂是那么容易戒掉的？高数、材料力学、结构力学等专业课一旦落下了，又怎是说赶就能赶上去的？我可怜的儿子，我注定还要痛苦煎熬的儿子，我高大结实而又无知、稚嫩的儿子！

作者简介：张维岭，1968年出生，南展区人，文学爱好者，曾发表长篇小说两部及一些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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