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展区》第二部〈胜利闸〉十五

文化   2024-10-13 07:57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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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前天去送刘冒浩了,昨天中午刚刚从济南赶回东营。回来的车上,就在心里暗暗地遗憾着,注定要错过天宁寺的开光法会了。我还在疾驰的路上,天宁寺开光了;天宁寺开光的时候,我还在疾驰的路上。难道糖果今生注定要与佛法、与佛界的盛会无缘吗?
在路上,我记起来上次和刘冒浩从济南回东营好笑又可怕的一幕。那是去年十一月份,刘冒浩带我去河南郑州,去国家黄委,为南展区搬迁改造的事,寻求国家黄委的认可和支持。因为黄河大坝房台上的房子所占用的土地,都是属于国家的,属于国家黄委的,没有他们的认可和支持,单凭东营市自己根本办不了、动不动。我们是从济南乘飞机去的郑州。
在飞机上,冒浩跟我说,“市委、市政府安排我牵头办这件事,是件大好事,也是件很头疼、很棘手的事。能不能把好事办好,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和考验,我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后来,在今年二月份召开的南展区搬迁改造组织筹备工作调度会上,他又脱开我给他准备的讲话稿,讲到,“近年来,市委、市政府为群众办了许多好事、难事,但还没有一件事像南展区搬迁改造一样,这样深得人心,反响强烈,也还没有一件事像南展区搬迁改造一样,这样困难重重,压力巨大。”我想,这句话是他的心里话,是他的肺腑之言,他掂量得出他肩上担子的份量。
在郑州,我们受到了国家黄委陈小江主任的正式接见。听完汇报后,陈主任指出,第一,当年展区的群众为黄河安澜做出了巨大牺牲和重要贡献,作为国家黄河部门,我们会永远牢记这一点;第二,现在展区群众的居住等生产生活条件非常困难、非常艰苦,国家黄委也是了解的、清楚的,对他们搬迁改造的要求和愿望,也是理解的;第三,东营市委、市政府决定对南展区实施搬迁改造,顺应群众愿望,是一件为民、利民的大好事,国家黄委深表钦佩,一定从方方面面给予全力支持;第四,国家黄委将成立专门的调研组,于近期赴东营,进行现场调研,并和市里一起,对规划、政策、土地、争取国家有关部委支持等问题共同进行研究探讨,提出思路措施。
事情进展出奇得顺利,效果出奇得满意,后来发生的事,坏也就坏在这点上。从国家黄委出来,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先去新郑市黄帝故里,给老祖宗上了一炷香,然后去机场,准备回济南。
在新郑国际机场,国家黄委的人来为我们送行。因为事情顺利,双方认识相当得统一,大家心情都很愉快,气氛也很好。他们提出来喝酒庆贺,也是为我们饯行,刘冒浩痛快地答应了,然后对我说,张,今天我给你放假,你多喝点,不用管我了。结果我就喝多了,机票找了半天才找到,安检差点过不去。好不容易过了安检,进了候机室,冒浩赶紧去给我倒水喝,然后把我摁在座椅上让我睡了。紧跟着我,保护着我登机后,飞机迟迟不起飞,我又站起来,嚷嚷着找空姐。满机的乘客都看我,冒浩真生气了,和我旁边的人换了座位,冷下脸来,命令我老老实实待着。谢天谢地,终于一路无话,一路顺利,到了遥墙机场。
下了飞机,上了冒浩的车,糖果还在亢奋着、半明白半糊涂着。烟瘾很大的冒浩抓紧点上了烟,我也跟着点上了,在这之前,在他办公室里我抽过,但在他车上我还从未抽过烟。司机师傅不抽烟,也很讨厌烟味,就对我说,冒浩一个人抽,这车上就够受的了,你就别抽了。他的话惹得我不高兴了,对冒浩说,他让你抽,不让我抽烟。冒浩知道我还没完全醒醒过来,还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姓啥,赶紧说,抽吧,抽吧,抽上支烟,快睡觉,一会就到东营了。然后,我就开始絮絮叨叨、颠三倒四地跟他说话,大致的意思是,糖果其实是个文人,误入了仕途,对官场的一些东西很不适应,也有些看不惯,但对分工的工作还是认真负责的,对服务的领导还是忠心耿耿的;对工作、对领导负责,也不主要是为了提拔、进步,主要还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岗位自己的工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也不知道冒浩在后边是真听了还是睡着了,反正我在前座上翻来覆去地一直说着,从济青转东青高速的时候,才好像明白快到东营了,才回到现实中来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其实上面发生在机场和车上的那一切,我根本就一点也没记住,那一段全部失忆了,是后来回东营好多天后冒浩才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他在办公室里和我说我那天失态的表现时,我就感觉一把利刃正悬在头顶之上,头发全湿了。最后他说:“人过了四十,酒量会下滑得很明显很厉害,所以以后高兴归高兴,但要有节制,不能再把自己当年轻人了。这次是我,如果遇到别的人,说不定,你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就全毁了。”
5月8日上午,黄河南展区新型农村社区建设工程开工仪式在胜坨镇新规划的胜利社区建设现场举行,市、油田、省黄河河务局、市直有关部门、东营区和垦利县的领导,还有部分展区群众代表,都参加了。同一天,糖果的小说《南展区》开始在黄河口晚刊连载。开工仪式结束后,我把小说的事编了个短信,发给了刘冒浩,他给我回过来:晚上找个地方吃个特色,我从家里弄瓶茅台,祝贺南展区搬迁改造工程开工,祝贺糖果同志的小说开始连载!咱俩放开喝一次,这次看你喝醉了啥表现!
知道刘冒浩要调走的消息后,那几天,糖果陪着他参加了好几个场子。有一次他喝得见劲了,我陪着他回家,他说,“从02年至今,12个年头,十年半的时间,我一生中最有精力、最有经验干点事的时光都在东营度过了。现在我就要离开了,张,就像你对南展区有深深的感情一样,你说我对这儿能没有感情吗,我的心里能好受吗?”
他的一番话,说得我心里沉甸甸的,又空落落的,说得我好像也喝醉了,就想干脆哭出声来算了。他到济南报到的那天,在他的新单位,其他送行的人都离去后,我留了下来,在电梯口,他瞄了我一眼,没吭声。之后,在他空荡荡的新办公室里,他就被包围在一群素不相识的人中,与他们握手、寒暄,听那帮人关心地问他这问他那,他微笑着一一地回答着,表示着感谢。我在人群外远远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觉得他好尴尬、好孤单。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他就赶我走,我说:“我在济南陪你几天吧!一下子换这么个新环境,人生地不熟,七凑八不凑的,你可能要好多天不适应。”
他说:“有个阶段不适应是肯定的,慢慢着来吧!你在这里更别扭,没个名分,没个地方坐,没个地方站的。回去也告诉同志们,我在这里很好,请他们放心!另外,少喝点酒,集中时间和精力,把你的《南展区》写好,将来出了书,一定记着送我一本。南展区搬迁改造工程刚刚开头,本来想着为展区的群众做点实实在在的事,可惜我就离开了,身不由己啊!”
从济南回来的路上,脑子里除了对不能亲眼观瞻天宁寺开光大典的遗憾,剩下的就老是冒浩那尴尬、孤独的身影。他的官不算小了,心胸、能力、人品、人缘都没得说的,父母也都健在,四个弟弟混得都很好都很有实力,他的家庭他的老婆孩子也都很好很让人羡慕,可是,我就是觉得,那一天,他是那么的尴尬和孤独。

(七十三)

一直到八九十年代,黄河大坝坝顶还没铺油漆路,最上面罩着的是一层粘土,防雨水冲刷能力强,但是也最怕雨雪天。这样的路面,一有天气,基本就粘得不能走,而且很容易被走在上面的人或车把那些粘土都粘起来,带的一个疙瘩一个疙瘩的。
黄河河务部门就在大坝上每隔一里路设一个防汛屋子,这些防汛屋子,一是作为防汛防凌报警用,每当有大的洪讯、凌汛要来时,就在防汛屋子顶上把红旗升起来,提醒人们做好防汛防凌的准备;二是护坝护坡,除了平时看管着黄河大坝和那些备用的防汛物资,不准人们随意从坝上和坝坡里取土、搬石、砍树外,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在雨雪天气,用红白相间的栏杆把大坝阻断,以防止人们那个时候出行破坏了大坝路面。
1984年7月,中考开始前一天,天降大雨,黄河大坝上那些红白相间的栏杆照常架了起来,三轮、四轮的车辆不能从大坝上走了。那一年,垦利西片的中考考点设在了当时的垦利四中、现在的胜坨中学,胜利中学的学生都要到胜坨参加中考,隔着有三十多里路远。而当时,从胜利中学到胜坨中学,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沿黄河大坝一直向北,到路家道口,从路家道口下去才是油漆路,然后一路向东,从王营闸那块上南展大坝,然后过胜利油田联合站,直到胜坨。
那天下午,因为大坝上不能走大车,学校里、家里没办法用车辆送我们这些考生,我们只好每人一辆洋车子,带上一床褥子、一条单子、一顶蚊帐和必须的考试用品,自己去胜坨。到了大坝上,车子别说骑了,就是推都推不动,前后轮和车辐条上粘的全是泥和草。那些粘土掺上水、掺上草,就和村里人盖屋时候脱的坯一样,结实得很,也顽固得很,甩也甩不掉,支下车子,用手抠都很难抠下来,而且那些粘土要比一般的沙土沉得多。
那天,我们就是那样冒着雨、推着车子,走不多远就支下车子抠一会粘在车子上的泥和草,红军长征一样艰难地行进到了路家道口。到路家道口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才发觉外边雨淋加里边出汗,不光头发,全身都湿透了。那时候就是年轻,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就是那样,竟没有听说同学们中有感冒的。让你说,我们当时的身体棒不棒?
一溜大通铺,是地铺,挤了二十多个人,闷热,潮湿,苍蝇、蚊子嗡嗡着在耳朵旁飞机一样俯冲或者轻飏。放好东西,撑好蚊帐,雨也停了,太阳从西边出来,照得公路上金灿灿的。我和联合来到公路边上,坐下来说话。他先是提问了我几个英语单词和短语,没考住我,就有点羡慕嫉妒恨的意思了,折断根草枝子,在油漆路边的湿地上写了“yuan”,问我“这个英语单词啥意思”。我愣了一阵儿,笑了,说:“元。呵!”他的脸一下子就灰了,就不再说学习,开始头上一句脚上一句地胡扯溜溜球。扯了半天,联合把胳膊举到半空中,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回去睡吧,快11点了!”我说:“都带上手表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借的,考试的时候好掌握时间。”
回到屋里,臭袜子味熏得直想吐,磨牙的、说睡语的、呼哧呼哧喘粗气的、拿着电棒子看书的,啥号的都有。糖果拱进蚊帐,扯过单子搭在肚子上,急挠着尽快睡。越急挠越醒醒,越醒醒越急挠,反正就是睡不着。翻过来覆过去,折腾了两三个小时,把见过的美女都想遍了,书上的、电影电视上的、真见过的,全想了一个遍,唸聒了搓油了一个遍,还是没用,还是和脑门上抹了风油精一样直盛。听着旁边蚊帐里的呼噜声,心里划会着,这下是全毁了,明天起来考试的时候,就是在考场上睡不着,脑子里也肯定灌了汤一样迷瞪了。就也假装着打起了呼噜,稍一会,猛地嗷的一嗓子,从铺上坐起来,假装着揉揉眼,再躺下来,继续打起了呼噜。满屋子的人都被惊醒了,吵吵着,不知谁说了句:“是国那小子,肯定是睡懵撞了。好容易刚迷糊着,又被这小子吓醒了。”然后,就听到有人爬起来,拿了脸盆和手巾去院子里冲凉。糖果在心里嘿嘿笑着,放心地睡过去了。

(七十四)

对那年的中考,糖果并没有特别的印象。就记得,怕一夜没睡踏实,做题的时候脑袋可能发僵发木,就把风油精拧开盖,放在桌子上,隔一阵儿就倒在手心里些,然后抹到脑门子和太阳穴上。弄得整个脸都凉嗖嗖又火辣辣还油汪汪的,和出了满头大汗一样。那水仙牌的风油精瓶子是浅绿色的,和春天里新发芽的柳树一个色,看一眼就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吸口气都凉快。
没觉得题有多么难,也没觉得有多么容易,反正都做上了,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糖果体行楷。记得作文好像考的是《××,我想对你说》,就胡诌了篇《爸爸,我想对你说》,其中有一句话是这样写的:爸爸,我也想学习好,想考第一,可是第一毕竟只有一个,不可能每个人都当第一。考完数学,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出来考场,那年胜利中学带队的张林藻老师正在等着我们,对我们说,今年的数学题太简单了,而且听说垦利一中的老师们还猜到了两道大题,估计人家那边考高分的得有不少人。心里就又凉了半截,想,不服不行,人家垦利一中就是厉害啊!
回胜利闸的时候晴天了,路就比去的时候好走了很多,虽然大坝上很多地方因为大前天的雨弄得坑坑洼洼的,但骑车子是没问题的,心情也自然轻松了很多。到卫生院,已经傍黑天了,父亲正和崔浩老师、寿松姥爷、志文老师他们在我家丝瓜架下的荫凉里,围着小桌子喝酒、说话,小桌子上竟然还少见地摆着一只肴鸡。看着我把车子靠在小耳屋的墙上,就叫我过去,问我考得怎么样。我说,反正都做上了,对不对也不知道。又问我文生、爱民、海生他们考得怎么样,我说,一考完,就各自回各自的家了,没顾得上打听。
崔浩老师说:晌午头我从渡口那儿过来,二瘸子看到我,非让我买他只肴鸡。我问,“为啥非要买你的肴鸡啊?”他神神道道地说,“往日里可以不买,今日你非买不可。”我被他弄得云里雾里的,说,“你快说,到底为啥?”他说,“夜来后晌,我给咱那些考高中的学生们算了,你猜怎么着?”我赶忙问,“怎么着?”
瘸子说,“卦里显示着,今年全县的中考状元也就是文慧星,不是出在县城,而是出在一个有河、有坝、有闸、有渡口的地方,坝上有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张弓,这个拿弓的小孩就是今年的状元。我反复寻思了一个遍,这有河、有坝、有闸、有渡口的地方,全垦利县只有我们胜利公社啊!”我心里一喜,对瘸子说,“买你只肴鸡不碍事,你可别拿这个来诓俺啊!”他说,“崔主任你可知道,俺瘸子啥时候诓过人,又啥时候算得不准过?这样吧,我和你打个赌,今日我不要钱,你从我这儿提走一只肴鸡,假设我算得准,日后全县的状元真出自我们胜利中学,你这当教务主任的得拿三只肴鸡的钱还我,如果是我算错了,没那回事,这只鸡你就白吃了。怎么样?”
我一听,乐坏了,说:“好啊,真要从咱胜利中学里出一个全县第一,别说三只肴鸡了,就是十只八只我也不二乎。”
张寿松姥爷撇了撇嘴说:“你就听那瘸子瞎嚼哒吧,真像他说的,我也去给他送三只肴鸡钱。这么多年,这全县的中考状元可一直都出在垦利一中,还没别人能抢走过。”
志文老师说,“那也不一定,一个是这瘸子一直算得挺准,十里八乡的没不知道的,第二个是国、文生、爱民、海生这帮孩子确实挺争气,他们这一届说不定就能考冒了调,和垦利一中掰扯掰扯。二瘸子敢说啥拿弓的小孩,这可不是张口就能编出来的,里边说不定就有道道。”
爸爸也赶紧搭腔说,“这样吧,寿松叔、崔老师、志文,我们就等着成绩出来。真要是我们胜利闸的孩子考了全县的状元,是谁家的孩子,就由谁家负责给二瘸子送十只肴鸡钱去。咱们先喝酒预祝着,打自这文慧星真从咱胜利闸冒出来呢!”
糖果一直站在旁边听大人们说话,崔浩老师说完后,我的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跳得蹦蹦的:到胜坨的头一个后晌,睡着了后,我就做了一个梦,站在大坝上,手里拿着的不是拾炭糊的铁钩子,却恰恰就是一张弓。难道这拿弓的小孩,真的姓张?

作者简介:张维岭,1968年出生,南展区人,文学爱好者,曾发表长篇小说两部及一些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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