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朋友们好,我是崴脚两周半还没好的一个辅助,这次我们推送译文。
译文的题目是《奇观是脆弱的》,我们补了一点标题信息。劳拉·穆尔维和她的女性主义者朋友们在1970年的世界小姐比赛现场,搞一个大新闻,她们冲上台示威,然后被警察撵(准确说是抬)了出去。这篇文章是对此事的记录和评论。
这当然是一次冲塔行为,无异于用地球人的战舰去硬碰三体人的水滴。在英美帝国主义经历战火并恢复元气之后,资本主义的社会秩序和父权制秩序还是非常牢固的——尽管社会运动此起彼伏。女性主义者们强行冲塔,道义上没问题但违法,这种政治实践活动注定持续不了多久,1980年代以后就少见了。
那么,冲塔有意么?有。
世界为了保持它的运行,制定了很多规则。其中有些没有惩罚措施的规则,是用来故意不遵守、甚至是用来打破的。(比如被大家吐槽的年假和调休……)
市里规定11月1日通暖气。我们小区的邻居包括我,今天一大早就在业主群里反映暖气冰凉。物业管家上班和维修师傅一起看了看暖气设备,说主管道没有排气,准备排气,以后各家各户就可以正常用了。
物业条例和供热管理部门制度里,肯定有一条是:物业应该保障供暖。按说物业应该头天晚上就盯着供暖设施,在通暖气后,第一时间排气,这样大家一早就可以享受暖气了。未雨绸缪,用心服务,是不是很好?
物业可能觉得不好。
首先,它们不愿意熬夜加个班。其次,如果它们真提前这么做了,大家并不知道物业认真负责、在问题没出现之前就做出了精准预判并解决了它。业主可能还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看着没有排障工作压力的清闲的物业人员,他们会说:你看物业工作多好,啥事不干还收了那么多物业费。扁鹊是神医,因为他可以医治已发的病症和重病,他大哥不是名医,哥哥擅长预防未发的腠理病症。
你看,遵守规则未必落到好处;而且不遵守规则、不改进服务也没有付出大的代价。
但守规则绝对是应该的。
针对物业的不作为,业主就不能惯着物业:有问题就反馈,不整改就抱怨就投诉。你做好本职工作我未必夸你,但你不干事我就要争取权益。你侵犯了我的权益,你没尽到保护我权益的义务,我是不愿意只生闷气不维权的,要让你知道“I'm angry!”而且你得拿出整改措施。别的事情,大抵也是这个道理。
类比一下,文章中女性主义者们针对那些潜规则、不合理的文化、明显需要改进的秩序的反抗就有价值,冲塔行为就具有道德的正当性。这就是冲塔的意义。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和实力,但我们应该敬佩声援这些勇敢的人们,而不是盲目地谴责她们过激。
毕竟,不公平可能落到每个人头上。
《奇观是脆弱的:1970年世界小姐大赛纪实》
译者:孙荣、姜蓉蓉丨校对王棵锁、孙乐怡
按:玛格丽塔·吉梅内斯(Margarita Jimenez)和我为《悍妇》(Shrew,由各小组轮流担任编辑的伦敦妇女解放工作室期刊)杂志撰写了这篇记录世界小姐示威活动的文章(译者注1)。我们决定用截然不同的行文风格来为文章赋予两个层次:她以第一人称视角对事件进行描述,而我则对我们的行为展开无人称评论。当然,这篇文章是与整个小组讨论、集体编辑后,以匿名形式发表的。
世界小姐比赛不是一场色情展览,而是对传统女性成功之路的公开庆祝。11月20日晚上的阿尔伯特音乐厅(the Royal Albert Hall)与色情的地下世界相距甚远。现场的气氛十分庄重,人为制造的“魅力”让现场气氛更加活跃。女孩们的传统生活和平凡的愿望——格林纳达小姐(世界小姐)说:“我正想寻找一个理想的男人结婚”——这是所有赛前和赛后活动宣传的主题。她们面临的状况是所有女性的状况,她们生来就被身体特征所定义,生来就会生育,如果长得漂亮,那生来就是幸运的;在资产阶级的伦理道德观中,这种境遇使得女孩们可以沉默而微笑地列队游行,接受人们对她们身材和脸蛋的评判。(鲍勃·霍普[Bob Hope]:“漂亮女孩才不会遇到那些问题”——相貌平平的女孩在找老公或事业有成方面遇到的问题。参加妇女解放运动的女孩肯定其貌不扬,因为只有她们这种人,才有兴趣攻击这个制度。)
在反对世界小姐大赛的示威活动中,妇女解放运动给这种狭隘的天命观予以重锤,也冲破了女性被看待和融入社会的方式方面的有形限制。最重要的是,它打击了被动性,不仅重击了舞台上女孩们的被动,也重击了我们所有人所感受到的被动性。在准备示威的时候,我们被要做的事给吓坏了。采取暴力行动,打断一场精心安排的表演,惹人注意,招致成千上万人的敌意,这些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们既受到身为女性的条件限制,又接纳过资产阶级得体的行为规范。这也是对我们在妇解组织(WL)内部所体验到的新安全感的违背,对与志同道合的人接触所带来舒适感的违背。加入妇女解放组织的事实表明,(我们)对女性状况有一定程度的认识。但这也有可能(让我们)在运动中得到某个群体和/或朋友的支持和理解。在阿尔伯特音乐厅,我们又回到了从前那种与外界隔绝的状态,被各色人等包围,他们有男有女,在那里参与对妇女的压迫,对我们的挑战感到愤怒或困惑。外部世界是神秘的,因此往往充满敌意,但妇女解放组织不能因此而害怕与之交流。女性必须有足够自信,向媒体的歪曲或冷漠发起挑战,并超越自身的脆弱感。
阿尔伯特音乐厅的座位安排与我们预想的大相径庭。例如,莎莉(Sally)和我意外地发现自己被分隔在大厅的另一侧,与大多数人隔绝开来;我们只能在最后一刻想办法去坐两个剩余的座位;劳拉(Laura)发现自己坐楼下而不是楼上。我们把宏伟的计划缩减为最简单的策略,用我们所携带的一大堆滑稽武器瞄准评审团和舞台。我们轻而易举地进了大厅;我们原以为,在青年自由党的宣传、炸弹恐慌和严苛的安保措施下,一群无人护送的女孩是绝对不会被允许进去的。入座后,莎莉和我意识到,大厅本身没我们想的那么宽敞。最重要的是,我们看到舞台非常容易接近,而且整场演出都亮着灯,保镖就在我们后面,我们唯一可能的计划就是往舞台冲。我们的感受各有不同,既觉得自己与观众混在一起——有支持本国候选人的观众,也有晚上外出时穿着惹眼的情侣,还有奇怪的全家出游的——又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自己很显眼,每个人都在盯着我们看。中场休息时,我们没在女厕和吧台互打招呼——这是一种默契的团结。最明显的感觉是被关在笼子里,被困在一场荒诞的哑剧中,周围是表面“和善”实则满怀敌意的几千人。
在大厅里,莎莉和我的谈话跌宕起伏,时而疯狂地小声商量,时而相互鼓励,时而对节目、评委、参赛的姑娘,对所有“普通的”、不可疑的东西厉声评论。我俩嘲笑鲍勃·霍普讲的笑话,不无悲哀地试图与观众融为一体。但由于他的笑话太平淡无奇而且让观众感到冷场,我们甚至在努力保持正常的过程中被孤立了。突然,我们一直在焦急等待的信号在最佳时机出现了。最让我们吃惊的是我们如机器人般的反应。时机一到,行动就比三思容易;在与警察的混战中,愤怒和决心占了上风。当我的身体被抬出大厅时,三位世界小姐向我跑过来,她们是三位喷香水身着亮片的女郎,她们说道:“你还好吗?”“让她走吧。”
当警察解释说我们是妇女解放组织的人,并在示威抗议他们时,我说我们不反对他们,我们是支持他们的,但是我们反对麦加(Mecca,译者注2)公司和它对他们的剥削。“来吧,委内瑞拉小姐,我们走”,这三人随后消失在走廊里。警察把我拖走并带到一个房间里,在那里,我看到莎莉和那两个发出信号的女孩已经被拘留了,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在局势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这场示威为何能取得成功?奇观是脆弱的。无论计划多么周密,寥寥数人就能破坏它,并在一个看似坚不可摧的组织中制造动乱。除了被动的观众之外,这场奇观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鲍勃·霍普建立的联系比我们想解释的要多得多:他对越战问题的持续强调,揭示了隐藏在所谓令人心安的“国际大家庭”背后的帝国主义的傲慢。新闻界为了引起轰动,将一次小规模的示威游行渲染成头条新闻。文末一句话是给鲍勃·霍普的:“他们说我们在‘利用’女性。我一直认为我们在正当地利用她们。我不想和她们互换位置。她们为什么想和我换位?我可不想生孩子。我太忙了。”
注释:
译者注1:1970年,第14届世界小姐选美大赛(Miss World)在伦敦举行。妇女解放组织成员Laura Mulvey、Margarita Jimenez-Silva和Sally三人购票伪装成观众,突袭世界小姐大赛的评选现场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干扰了直播活动。她们最后被驱逐出现场(准确来说是被抬出)。本届选美大赛的一个突破是黑人女性首次成为世界小姐,可参考影片《品行不端》(Misbehaviour,2020年)。抗议活动的组织者之一萨莉·亚历山大(Sally Alexander)的一个访谈详见:https://www.bbc.com/news/av/magazine-26437815
译者注2:世界小姐大赛的创办者埃里克·莫利(Eric Morley)曾经工作过的公司,该公司从最初几届起就是比赛的主办方,莫利一度执掌Mecca公司。
2023年7月的时候,我开始筹备《视觉与其它快感》的翻译,年底基本翻译完了初稿,2024年年初校对了一部分。期间,有些译者和校对志愿者跑路,联系不上了。由于本来就是无偿翻译,我也不好意思追着志愿者强求人家,而且我很爱自己也不喜欢push我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就先不做,于是这个事情就搁置下来了。
如果再组织朋友对初稿进行二次和三次校对,需要不断地通知和催促校对者。这是我不愿意做的,所以我不打算组织原先的团队去校对了。后续的文章,我会找时间慢慢自己校对,然后发在订阅号上。如果哪天我坚持不下去了,没有校对,请译者和读者原谅我。
昨天有两个已经毕业多年的学生联系我,领取了2篇译文的校对,这让我很感激。她们读书时,我也没有特别关照,但一听说这事,她们很热心地主动参与了。
如果您愿意校对其中的一篇文章(我建议您是英语专业,过了英语六级,或者托福雅思,毕竟校对需要比较细心和较好的英文水平),请您私信联系我。无偿翻译和校对,回报是给您加个译者或校对名单署名。
赠人玫瑰的感觉蛮好。
图书信息我们之前已经推送过(蓝色部分为已翻译的超链接电梯):
书名:《视觉与其它快感》
图表目录
导论
致谢
一、破坏圣像
1.奇观是脆弱的:1970年世界小姐大赛纪实
2.恐惧、幻想与男性无意识或《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琼斯先生?》
二、情节剧研究
5.瑟克与情节剧电影研究笔记
6.法斯宾德与瑟克
7.女性形象,性形象:戈达尔电影分析
8.家庭内外的情节剧
三、在边缘
9.弗里达·卡萝与蒂娜·莫多蒂
四、先锋艺术
10.电影、女性主义与先锋派艺术
11.与观视关系对话:论芭芭拉·克鲁格与维克多·伯金的摄影艺术
12.《难忘痴情》:五位先锋摄影师简论
13.悬而未决的时间:玛丽·凯丽的《身体》系列
五、理论边界
14.变革:关于神话、叙事与历史经验的思考
15.俄狄浦斯神话:超越斯芬克斯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