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定义主体性

文摘   2024-10-17 16:37   山西  

标题还可以换成另外一句比较热血的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拽文一下,也就是说,一个人自定义自身的主体性,要么调整、修改或更新,要么直接彻底置换掉秉持旧观念的那个“我”。一个渐修,一个顿悟。

后一种其实难度挺大的,马哲讲,发挥尽主观能动性的同时,还得看客观条件。

一个放羊娃出生在贫困山区,要逆天改命不放羊,既要靠个人努力,也得看历史的进程。不是喊一句“我命油我不油天”就可以坐高考电梯到北大当教授的。

结论:我觉得人的主体性可以OTA,但大概率无法重装系统。


         

 

我前天崴了脚,只能躺着或者坐在沙发上。一位我喜欢的前辈老师给我发了几个韩江小说的电子版,我就趁机读了《素食者》这一部。读完后劲很大,我一两天里不知道该怎么写点读后感,它触及了我的生活体验,甚至让我产生一种无力感。

小说里面有一段文字,关于女主角英惠的姐姐的,这是一位“标准”的家庭主妇,东亚社会比较普通的女性:

“从小她就拥有着白手起家的人所具备的坚韧性格和与生俱来的诚实品性,这让她懂得必须独自承受生命里发生的一切。身为女儿、姐姐、妻子、母亲和经营店铺的生意人,甚至作为在地铁里与陌生人擦肩而过的行人,她都会竭尽所能地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借助这种务实的惯性,她才得以在时间的洪流中克服一切困难。”

这样的描述,让我想起我妈,我三姨,我姥姥,我的岳母。她们都是很好地扮演了自己社会和家庭角色的女性,她们经常牺牲自己去照顾一个家庭,尤其是我已经去世的姥姥。

1959年,在知名但不记载的“自然灾害”肆虐的这一年,刚学会走路的我妈又不会走路了(饿的)。我姥姥背着她出去找吃的,她们母女俩捡别人削了倒掉的红薯皮吃。我姥姥做闺女(也就是未出嫁)的时候,曾经拿牛肉换别人的窝头尝鲜。在以后的年月里,我姥姥都守在家里尽心尽力照顾瞎眼的我太姥,并抚养我俩舅舅俩姨。

你会问我,你姥爷呢?

他是中学教师,在别的乡教书,一俩月回家一次。我妈没给我讲,她吃红薯皮充饥的时候,我姥爷在干什么。但事实就是,我姥爷不承担养儿育女的工作。我也偶尔听过,我不识字的姥姥没少挨我姥爷的打,尽管他是个所谓的“知识分子”。    

我姨姥,也就是我姥姥的妹妹,跟她性格相反。她会唱包公戏而且经常在挣工分的田间自娱自乐地表演,她还像男人一样抽烟。在和我姨姥爷打架的时候,我姨姥爷总是被她打服。

我姥姥不仅把她的全部儿女抚养成人,而且照顾了我大表妹、大表弟、二表妹、三表妹,我也在姥姥家住了两三年,是公认的最听话的外孙辈。文学作品里的祖母、外祖母,总是惊人地相似:慈祥的老人没什么文化,但给了孩子们最好的童年。

我后来了解了女性主义并做一些理论研究,算是了解了一些性别平等观念。假如,我是说假如,我穿越到捡红薯皮充饥的我姥姥面前,给她讲清楚女性主义,这能改变我姥姥的观念以及命运么?

大概率不能。


退而求其次,给我妈讲呢?估计也不行。

我曾经问过我妈,我不结婚行不行?她说当然不行,你下半辈子咋过、老了谁照顾你?我终于结婚了,她和我爸都满足地仿佛长舒一口气:终于尽了为人父母的义务,儿子后半生不会孤苦了。

我也问过我妈:“妈,以后我有了娃,可以让娃随ta姥姥的姓么?”

我妈:“那不行,即便我和你爸同意,你小舅子夫妻俩也未必同意。”

我:“凭啥?”

我妈:“你小舅子人家有自己传宗接代的人,随姓也轮不到你。”

我:“……”

你不要以为我妈很固执和专制,她和我爸基本没干涉过我和我哥做的人生决定。但在很多方面,开明的他们,并不会因为我讲清楚了道理,他们就改变自己的观念体系:你说的道理是没错,但人家谁谁谁和所有人(尤其是上一辈人)都是这么做的,所以我们还是不能听你的。    


你可以把这称为观念黏连或者文化惯性,它很难撼动。就像《素食者》里这段的描述一样:

多年以后,她才理解了当时的英惠。父亲总是对英惠动粗,虽然英浩也偶尔挨打,但至少他还能靠欺负街坊邻居家的小孩发泄一下情绪。因为身为长女的她要代替终日辛劳的母亲给父亲煮醒酒汤,所以父亲对她多少会收敛一些。然而温顺且固执的英惠却不懂看父亲的脸色行事,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但如今她明白了,那时身为长女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因为早熟,而是出于卑怯,那仅仅是一种求生的生存方式罢了。

难道说自己无法阻止吗?阻止那些无人知晓的东西渗透进英惠的骨髓。她始终没有忘记,夜幕降临后,英惠总是一个人站在大门口的孤独背影。那天,她们走到山对面,拦到了一辆开往村子的犁地机。黄昏时分,犁地机驶在陌生的路上,虽然她安心地松了一口气,但英惠并不开心。一路上,英惠只是默默地望着暮色中的白杨树。

如果那天晚上真的像英惠说的那样离家出走的话,就能改变结局了吗?

那天的家庭聚餐,如果在父亲下手打英惠以前,她能死死地抓着父亲的胳膊不放的话,就能改变结局了吗?

英惠第一次带妹夫回家时,不知为什么那个面相冰冷的男人就没给她留下好印象。如果当初她反对这桩婚事的话,就能改变结局了吗?

她有时会潜心思考这些左右了英惠人生的变数,然而在英惠的人生棋盘上,无论她如何举棋不定,都只是徒劳无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我希望豆瓣小红书和微博里那些动不动就对他们眼中的“旧女性”、“娇妻”进行嘲讽、谩骂,并以启蒙者自居,擅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人们,尽快闭嘴。

她们不如对性别观念的受害者们保持一种平等的善意:她们已经是受害者了,你还骂她们不觉醒。你若真为她们好,就应该试着帮她们觉醒,或者尽力帮她们走出困境。“傲慢的女性主义者”和秉持男性中心主义信仰的人,都可以成为性别暴力的施害者,成为英惠和她姐姐在遭遇每个人生的变数时的阻力和反派。    

回到开头,作为女性,她可以自定义自己的性别主体性吗?理论上当然可行,但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我希望您不做阻挡这段历史进程的绊脚石,在英惠离家出走时,您不会成为一位施害者,或者再彻底一点,您不会成为逼她出走的人。

写的太乱了,我腿麻了。

电影史与电影理论
1.主要做电影史与电影理论史文献的翻译、引介和传播; 2.学术兴趣以早期中国电影史、电影理论史、女性主义电影理论和计量电影学为主; 3.推文主要用作戏文本科生和电影学硕士生的教学素材;4.偶尔发一些文献单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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