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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岭上,让风(笔)儿飞
(代序)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明朝·洪应明《菜根谭》
一
2024年春节,士敏哥听说我回去过年,约我一定见见。
正月初七这一天,无云无风,天晴地朗,我跟着他来到县城东郊的寺儿山。
过了席家沟,士敏哥指着下面的一条道说,那就是传说中尧王访贤走过的路。
一提到尧王,敢情是“七十二乐尧”到了?
士敏哥说,尧沿千里太行第一陉——轵关陉东出,累马“尧汗”,歇脚“北尧途”,“乐尧”三日,问道“尧坪”,体察民情“尧王庄”,在这里与尧有关的故事、相关的地名,说不完,较是多哩。
《史记》载:“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当时我的脑际里顷刻间浮现出尧舜禹中国第一个太平盛世——“尧天舜日”的上古气象来。
此刻,我们已走到寺儿山,举目望远,垣曲环山,群峰耸立;俯首看近,垣曲山城,尽收眼底。这是上天赐给垣曲人的一幅美丽的大自然画卷。
“野猪出没处,行人注意安全”,一块红色路牌提醒我们,这里时常有野猪出没。
刚下过雨,转过弯,我们进入一个山凹凹里,地里果然到处都是野猪的脚印。依我看还不是一只,也不是两只,而是猪爸猪妈领着一群小猪崽子,少说也在五六只以上,也可能有七八只之多。
此地,两岭夹一沟,雨水淤出的地块,呈月牙儿状,当地人称“峪”。层层梯田,依“峪”而上,秩序井然。返青早了的冬小麦,湿漉漉,绿油油,叶子上的雪,尚未退尽。有三只喜鹊,在田间地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远处树林中,还能听到四声杜鹃“咕咕咕——咕”的叫声。有一只野兔从枯草丛中猛地窜出来,吓人一跳,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此山,坐北朝南,属向阳坡地,又隐藏在山坳里,既视野开阔又藏风纳气,来到这里,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让人平静下来。
二
午后,回到清风岭士敏哥的家,饭就在他家吃。
早在几天前,他就为我备好了饭菜,简简单单五六样,道道都是地道货,色香味兼顾。
他亲自下厨,馍馍汤,炒黄豆芽,红薯丸子,绛县横水酱牛肉,一碗粉蒸肉,很合乎我的口味,都是我最爱吃的。
本桌“大菜”,士敏哥最拿手的是爆炒牛肚,还有那小碗香菜拌青椒,一个清爽,一个辛辣。
士敏哥今个儿高兴,又拿出他珍藏了多年的一瓶二十年青花瓷汾酒,喝!我不沾酒有五年了,这一次又端起杯,两杯下肚,脸红头冒汗珠,喝得全身热乎乎的。
聊天中,士敏哥说他的自传已写完初稿,准备出书,想让我看看,帮他想想,看取一些什么样的书名合适。他又说,今年他快七十五岁了,想尽快印出来,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思。
三
士敏哥论亲戚,我该叫他哥;按年龄,他大我十八岁,更像一位长者;说交往,我们属于有共同情趣,能说到一起,契合度高、互相理解的那种。
最早见他时,他已是县粮食局办公室主任,后来又任职县纪委副书记,是以“为官者”的身份出现在我眼前的。初去拜访他时,我还在读中学,说着话,腿都打哆嗦。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家椅子后墙上的相框里,有一张他年轻时的照片,青春,清秀,帅气。
后来到参加工作时,是教书?还是从政?是回垣曲?还是留运城?又成了我的两难选择。是他为我出主意、想办法、指点迷津。
士敏哥一直关注着我的成长与发展。后来他出差到太原、到深圳、到北京,都要抽出一点时间约我吃顿饭,问问具体情况。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我们俩人中间的这根线非但没断,反而随着时间推移越扯越紧,我每次回垣曲都要去看看他。
士敏哥曾当过村干部、老师、放过电影、喜欢书法、热心文学,是若干年后,我从他先前的书里知道的。当他的《散落的花瓣》《岁月在心中流淌》《葡萄园纪事》《河东人的足迹》《龙尾头之“王”》《东原烽火》......一部部沉甸甸的书,摆放在我眼前时,令我十分诧异。
尤其是当他担任县作协主席后,垣曲写散文的、写小说的、写剧本的,一下子冒出了近百位,出书的出书,拍戏的拍戏,有的还拍成电影,这对垣曲来说,可不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2013年7月,全国散文作家帝舜故里笔会在垣曲举办,更令我对他肃然起敬和刮目相看。原来,对士敏哥来说,文学才是他生命中的重中之重,最核心、最本真、最耀眼、最光彩溢目的存在。
四
《我们这个“王》《奶奶从怀庆府走来》《爷爷是条硬汉》《戴“项圈”的男孩》《人是一条苦虫》……士敏哥为什么去写?都写了些什么呢?
“祖先来到时,这里还是荒蛮之地,是他们用几近原始的生产工具,拓开了乔沟岭上那一片片沉睡的黄土地。”
“奶奶从我的高祖父说起,一直说到我大哥整整五代人的事。”
“乖娃,咱家的事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要识字,能写厚墩墩的一本书。你能吗?”
士敏哥只为奶奶的一句话,却干出一件出人格、破天荒的事。他抛出人生第一个话题——我从哪里来?
一部《龙尾头之“王”》,他追根溯源,慎终追远,一直追到周朝王族姬。其中太原王族、琅琊王族,是历史上最著名的大族。从金陵王氏十七公韶,到明洪武迁蒲掌600年,他考证家族的迁徙,寻找父辈们的印痕,终于补足自己的生命之源、人生来处。
《龙尾头之“王”》出版后,在全国各地王氏族姓中曾引起一股寻根热潮,也为中国其他族氏编修家谱起到了一定的示范引领作用。几年前我曾代他将此书转赠给中国作协党组书记、副主席张宏森先生,随后不久就被国家图书馆作为珍贵经典图书收藏。
人姓什么,在中国尤其重要。“姓”意味着人的种族传承,有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同时还深藏着一种无形的社会秩序。
五
士敏哥的随笔散文部分大约有二十万字,一位笔友建议取名《原上》,他觉得挺合适的。历时二十年,他费尽心思,用尽心力,一生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贱狗》,有二十万字。他的个人传记部分,差不多也有二十三万字。他的想法是合在一起出书,这样能降低不少成本。我说,庞大的六十多万字,哪该是多厚的一本书啊?字印小了,会影响读者阅读效果。再说,散文、小说、传记,独立成书,车走车路,马走马路,多好?我对他的自传设计倒是认同,列为前后三大板块,可以与人分享的人生经历和人生经验为主,全国各地的一些文学名家书评为辅,热心读者的留言压轴。三者各自从不同角度,审视、融合、互动在一起,更符合现代人的读书习惯,不失为时下一种趋向。
士敏哥以往发表的文章,我大多都看过,印象呈模块化、零散式,遗编断简。我请他将最终的书稿发给我,就是想深刻体验一下,他是怎样沉浸在文字世界里的,一字一句一段一篇,去回味、去记录、去思考,去深情回望自己的一生。
六
公元前632年,晋文公与楚军作战有所忌惮,大臣子犯说:“战也,战而捷,必得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必无害也。”之后晋沿轵关陉东出,过垣曲之境,开启逐鹿中原的称霸之路。
晋国最初的“表里山河”,源自于垣曲盆地的山水之形之势。垣曲地处晋豫黄河大峡谷北岸,有悠久的历史文化、纯天然的原始森林、动人的神话传说,蓝的像天像海一样的小浪底水库。
我同士敏哥不止一次地探讨过、交流过,垣曲是一个能出大作家、能孵化出大文学作品的风水宝地。
士敏哥遵循“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至上真理,以东原、西原为创作背景,将镜头聚焦到西型马、龙尾头两个村庄,向外界徐徐延伸、娓娓道来。
“我是父母第九个孩子,在我之前除长我两岁的姐姐外,七个兄姐先后夭亡,我是王家几代人熬下的唯一男丁。”
从一个戴“项圈”的男孩开笔,写“上学真难”,写“走进贫下中农讲习所”、“串联走过大江南北、“我也想见毛主席”,写他十七岁,就北上太原、石家庄,南下广州、桂林,早早开阔了大眼界,见过了大世面。写粮站招工,从同善到古城,从柏沟到县城,几进几出,几经坎坷,有煎熬,有运气,有贵人,有惊喜,硬是靠一支笔写材料练出来的本事,赢得了从农村到县城、从办公室小文员到地(市)管干部的不寻常之路,活脱脱的一个路遥小说《人生》中的高加林形象。
尤其读到“我与新中国同成长”时,我与士敏哥一样感慨万分,在中国历史上,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久时间的长治久安啊?最后写到外甥们都有“出息”了,儿女们都过上了好日子,让我能感觉到他那喜悦的心情,满满的幸福感。
士敏哥自传与其说是写他的一生,倒不如说是他写一部百年农村史。他书中的一个个人,一户户人家,一个个村庄,我几乎都熟悉。文中的龙尾头村,我数不清去过多少次,悬崖上的一排土窑洞袅袅冒出的炊烟,至今历历在目。他家的院子,我曾去过多次。他奶奶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挪着脚走,父亲在屋檐下编荆条罗头的画面,我至今记忆犹新。
士敏哥作品里的人物多是逃难者、流浪者和拓荒者,勤劳善良,能吃苦,但永远不失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奶奶是丛书的灵魂,爱的象征,在多篇文章中都有呈现。苦难深处,是善良、是爱,温暖了人心,映射出灿烂的人性光辉。
七
读士敏哥作品,他有三个交待:给奶奶一个交待,给后人一个交待,给自己一个交待。
在叙事方式上,他以平静的心境、舒缓的节奏、精确的用语,老人讲故事的方式,来一丝一缕解剖自己的一生。
把笔杆子握正,从最普通人写起,实写,写真,有话说出来,把心中想表达的说清楚,讲明白,这便是他的写作风格。
几年前,考虑到他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我一度劝他不要太执着,能写多少是多少,也可以不写。事实上他真是放不下,是早已把创作当成了生活一部分。用他的话说,退休后,闲得没事干,玩哩!他的文字里散发出来的,是一种豁达,是一种超然。
八
垣曲人爱写文章、擅长文学创作,士敏哥说起本土作家来,如数家珍。文超万的诗,申大局的戏剧,谭文峰的影视,刘志兆的小说,张开生的散文,裴聪敏的民俗……,甚至垣曲籍在外地的作家申慧辉、杨潞生、张高陵、姚洪磊、安杰等人的作品,他都专心阅读,有深刻的研究。特别是他对垣曲新崛起的一代文化人姚哲、张辉、薛红娟……,更是关爱和全力扶持。
我能感觉的到、能看得出,垣曲的一大批文化人正在悄然觉醒,意识到了文化的力量,才是推动社会进步的最伟大的力量,所以,他们对路遥、陈忠实、余华、迟子建......虔诚的像敬佛一样,并试图想成为那样的人。
九
传记定名,士敏哥也煞费苦心,征询了很多人意见。多人言书名冠以清风,比较符合他的人生。一则他从事了大半辈子纪检监察工作,廉洁勤政;二则他在清风岭住了几乎大半辈子,觉得舒服自在。我则想赋予更多的意思,风来风去,无去来处(乾隆大觉寺御笔匾额)。
一日回垣曲,借宿晋海花园一晚,晨起站立安窝村口,一轮红日从黛嵋山上冉冉升起。北望寺儿山,清风吹过,如水洗过一般的干净。
想起与士敏哥正月初七那一天,突然冒出几句打油诗来:一走三五里,坡陡弯路多。过了席家沟,脚下神西河。左下墨山底,左上狼凹窝。抬头骆驼峰,俯首亳清河……
——二零二四年冬月十六日于北京刺猬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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