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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春洁,1951年生人,北京知青。1968年12月到山西垣曲华峰公社永兴大队疙瘩村插队劳动;1973年进入垣曲王茅化肥厂当临时工、合同工,1976年回京。八年的垣曲插队生活成为我终生难忘的记忆,垣曲,我的第二故乡。
我的母亲
一
我的母亲,如在世的话已有108岁了。她是2008年走的,享年96周岁,也算是高寿了。她的年纪如此高,这和她的性格、生活习惯、待人处事、善良与忍让、思想豁达、开朗是分不开的。
记得我小时候,母亲总是教育我们在外不要惹事,要是跟别人打架,知道后就先打我们,从不护犊子,还得向人赔礼道歉,对错先从自身找毛病。并常教育我们出门要懂礼貌,见人尤其是老街坊,要先和人家打招呼,不能凡人不理。到人家串门要规规矩矩的,不能上炕,不能乱动人家的东西,老实地站在大人身边。大人说话,不要插嘴。
在我上小学时,母亲就让我学着做饭,归置屋子。她总是和我们说:“我出门回来,你们得把屋子桌子擦了,地扫了,院子打扫干净,到时我检查。”对于这归置屋子,你绝不能糊弄。桌子边沿、地面、犄角旮旯都得擦到扫到,否则重干。
我们家里人口多,上面我有三个哥哥,下面有俩弟弟,弟兄共六个,所以常来亲戚、朋友。有时,就在我们家吃饭,我们也从不先吃,先紧着客人。母亲不发话,我们就必须等着,或到一边吃去,恐怕在饭桌上不懂规矩,叫人笑话。
我的母亲,不单教育我们这代,就连孙子辈的都教育了。在我们成长过程中,我深深地体会到母亲的伟大,她老人家的教诲影响我们的一生,影响着我们两代甚至三代。我想这个家庭的兴旺发达和母亲的家训有关吧。
二
我的母亲,是在北京昌平农村长大的,她有四个兄弟。她是老大,属于独生女。可见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尽管我姥爷是赶大车的,地道的农民,平时干些农活。冬季闲时还赶脚,也就是用毛驴拉拉客。客人骑着驴,自己得跟毛驴后面一路小跑。有时,从清河拉到沙河,也有时从德胜门往昌平一带拉活。不管累、饿,为了多挣些钱,也认了。所以家里还有零钱花,这样一来,对于老大,母亲还是沾了不少光。
母亲,是十八岁经人介绍,来到我们家。那时我们家人口就多。家里并不富裕,除了家里干农活,全靠我爷爷做油工,挣些钱来填补生活用。母亲初到我们家,上面有公公婆婆、奶奶婆(即:婆婆的婆婆),下面有俩小叔子,三个小姑子,一个大姑子,第二年后才有了我三叔,另外家还有三个姑婆。这样家里亲戚多,各种事也就多,像家里娶媳妇,聘闺女、红白喜事,再搭上生孩子、过满月、拜寿过年节的,一桩接一桩,如没有点能力,一般人还真受不了。可是我母亲坚持下来了。那时,我奶奶也是独生女,就她一个,没兄弟姐妹,她性情比较暴燥、厉害。一般人不敢惹。我母亲面对这样一个婆婆,她有她的对策。平时,不多说话,嘴甜着点,多干活,有眼力见,多学习,我奶奶的待人处事,以及做饭,怎么做得好吃,香。对于小叔子、小姑子,奶奶婆婆,多关心,多尊重。这样我叔叔、姑姑他们也同样对我母亲敬重、尊重。
有时我母亲回娘家时,必须和我奶奶打招呼,等于是请假。走时还得带着家里的鞋底、袜子回家,仍然得有活儿干。回婆家得先到我奶奶那儿,告诉她:“妈,我回来了”规矩大了。
那时我奶奶家,不管大人孩子都必须下地干活。
我的母亲,没来多长时间就认识了不少街坊四邻,和本家亲戚等。由于她的性格开朗、诚实、稳重、善解人意,赢得了周围人对她的好感。这村年轻女子,大姑娘小媳妇们都愿意找她谈心、办事,甚至于还帮她做农活,可见她的为人。
三
母亲虽然在旧社会长的,又是农村的。但她没裹小脚,就连我的姥姥居然也是大脚,看来她家人思想都很开放。在家干起农活,走起路来,更是不在话下。因她在娘家就干过各种农活,嫁到我们这儿,不用学都拿得起来,并受到大家的好评。
母亲的为人处事,大伙都看在眼里。解放初期,村委会找我母亲参加工作,协助村干部,把上级领导布置的任务搞好。我母亲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参加工作。要知道那时是义务的,不挣钱,纯粹为人民服务。村委会叫登记填表时,她没有名字,她所谓的名字,是嫁到这起的,叫“田赵氏”,也就是娘家姓赵,婆家姓田,干脆就叫田赵氏。后来村委会王德祥等领导,重新给母亲起了新名字叫“赵雅清”。嘿!不错,还挺好听,一点不俗气。以后办事,签名,就用这个名了。
北京解放初期,新社会、新气象,党和政府的各项工作都很多,又很复杂,农村、村委会是最基层的,处处与人打交道,时常与不良风气做斗争,与封建思想做彻底的决裂,为了充实基层干部工作能力,母亲还被选上妇女主任,并且没过多长时间,就去城里开会学习。
据我母亲讲,那时我刚两岁,还得带着我去参加会去,也没放在家。本来您就不挣钱,还不管孩子,那哪成啊?家里不反对,就不错了。虽说母亲性格比较开放,但那时也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
母亲说。那次参加的是北京市首次妇女代表大会。那是一九五三年,在北京原东城区东总布胡同,据说是北京市委党校。因是全北京市妇女会议,来的人还真不少。那天去时,母亲抱着我,背着行李,从董四墓走到青龙桥,那里有大卡车等着接。这次开会的妇女代表,连门头沟、延庆、怀柔、密云等远郊区县的都来了,还有裹小脚的,真是不容易。
那次开会时,还临时组建了托儿所,妇女代表们差不多都有孩子,我当时也入了托儿所。可是我不习惯,认生,总是爱哭。母亲她很着急,又怕我哭出毛病来,又怕开会没记住事儿,回村后怎么交待呀?所以有时母亲就抱着我在窗外听,因不识字,完全凭记忆开会学习、讨论。
七天的会议结束时,组委会还给了每个人七毛钱路费,远郊区县的还给带了干粮,总之组委会还是想的比较周到的。
四
母亲回到村里后向村委会汇报完工作,接着就积极地开展起来。那会儿的妇女工作还真不少,例如:妇女的权益地位、妇女的婚姻自由以及婆媳之间矛盾,妯娌之间的调解等等。反正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来找你说道说道。母亲她成了大忙人了。
有一次,村里王姓一家姑娘是父母包办婚姻,常受到男方的虐待。女方姑娘坚决要和男方离婚,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可是家长就是不同意。我母亲就死说活说的掰开揉碎了讲了国家的政策,现如今解放了,妇女不能再受欺压,妇女婚姻自由,父母不能包办,最后女方父母也同意离婚。后来,姑娘自己也找到心上人了。
母亲那会为了给人劝解矛盾,有时饭都顾不上吃,家里的活也耽误不少,可我父亲从没什么怨言,还是比较支持她的。
母亲不单有妇女工作,有时还负责通知人们开会、收缴扣税等杂事;就连离我们四里多地的黑山扈地区也归董四墓管辖,到时一样得工作到家。
五
一九五八年大跃进,我们村也搞得轰轰烈烈的,到处都“大炼钢铁,除四害,讲卫生”,扫除文盲等运动。我母亲由于没什么文化,不识字。这回有老师教认字,别提多高兴了。学习那个认真,铅笔、橡皮、田格本,样样齐全。字比以前认识了一百多,字写的特别工整,干净,得到老师的好评,并还评上了“扫除文盲优秀奖”。
那会,我们村居民、农民在一起吃“大食堂”,小孩去幼儿园,好像马上就要到共产主义了。由于我们村各项运动搞得好、及时,还专门在我们村这开了现场会,就是现在的培星小学北校北楼那儿。那里原先是一片枣林。整个会场地扫得非常干净,四周插上彩旗。真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街面上连根草都拔干净了,街道隔不远就有“痰盂”,其实是用四块小灰瓦对的,真是走形势。那会儿大人、孩子都特别兴奋,可是时间不长,五九年下半年大食堂就办不下去了。居民、农民也分开吃饭了,大白馒头也看不见了,农民食堂恨不能吃糠窝头,简直是一天不如一天,最后没粮食了,“食堂”也解散了,自己吃自己的。
六零年后又赶上自然灾害,苏修又要中国债,那真是勒紧裤子生活。那会是计划经济时代,粮食国家统购统销,吃饭得用粮票,买点副食、点心等都要票。我父亲的工资也不高,每月48.5元,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母亲为了让家里生活上好些,还参加了在村北头“五娘坟”山上砸石头子,挣些零花钱,那可是男人干的活,妇女极少。那可是纯粹的重体力劳动,我的小弟弟放在别人家里,她下工还得做饭,可想而知老人家这一天是多么的辛苦。
那会的村委会也不存在了。因我们属于居民户,也就改成了居委会,但仍然有事情,继续干义务工作,所以她认识不少人。街道办事处的干部,知道我们家男孩多,都是半大小子,长身体又能吃,粮食困难时常接不上顿儿,就时不时的给我们一些粮票,街坊四邻的有时也帮助点。母亲那时粮食是26斤,我最高27斤。下面还有俩个弟就更少了,我虽然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但他们也是参加工作不长,工资也不高,都属于轻工业,还有的是支边干部,给家里添补些,也是有限的。下面我们三弟兄正是长身体时期吃得多,还老饿,没什么油水,副食又少,母亲总是省吃俭用,尽量让我们吃饱,让父亲吃好。记得母亲蒸窝头时,总是有俩个净面的,其它都是菜窝头,净面的是给父亲的,因他是我们主力军,全家吃喝还指着他呢。母亲因长期得不到营养,瘦得可怜,贫血,腿脚浮肿,手一按就是一个坑,挺吓人的。
记的有一次,我们哥仨随母亲去西苑三道街一个回民饭馆吃饭。走到那儿,好家伙,那队排得有一里多地长,看来不是我们一家没粮食。很多家也跟我们一样,要不然怎么这么多人呀。没法儿,排着吧,我们足足等了快四十分钟,还不见怎么动。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吃饭发牌,四十个人一拔,所以就慢,等到好不容易排到我们了,素菜“鸡蛋炒黄瓜片”没了,只有烧鸭块。母亲是吃素,一点肉都不吃,结果我们哥仨吃了饭,她老人家,只能用粮票和点心票在西苑商场,买了两块“高级点心”,凑合不饿就算一顿饭。我要再提示一下,所谓的高级点心,就是那时期的一种叫法,另外还有什么高级糖之类的,其实都是很普通的东西。
母亲为了给我们添补衣服、鞋袜等。她就给人家盖房子施工队,干小工活。主要是担水、和泥、搬石头,什么都得干。但她担水较多,那可是一小桶一小桶,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可不是自来水。可想她挣的钱是多么的不容易呀。
另外,母亲的胆量也很大。记得小时候,母亲讲,她很爱养猫。不管她老人家晚上串门回来多晚,这猫总是在大门外,等着她回家。可是也有不好的现象。说有一天,夜里天快亮了,这只猫来回抓挠炕边墙根旁的褥子。老妈也觉得奇怪,后打开褥子一看,“好家伙!,原来有一条长虫(北京土话,管蛇叫“长虫”),着实也吓了一大跳。这可怎么好啊!老妈急中生智,正好窗台上有把剪子,老妈就拿起剪子夹起长虫,顺着窗户纸就给扔出去了。心想:您爱上哪儿去就去哪儿吧。您想,这要是胆小的,非吓昏过去不得。这次,得亏老妈有个好习惯,窗台边上总爱放把剪子,这回倒真派上用场了,不然还真手足无措了。据说,这猫不能用筷子打它。如打它,就爱叼长虫。也不知真假。估计那长虫,是猫叼进来的。拿什么打过猫,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就是母亲,处处为我们着想,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小的时候,没有这种体会,现在想起来,真是人间最无私、最伟大、最崇高的爱,莫过于母爱。
六
随着岁月流失,我们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父亲文革时受到冲击。我上山下乡到山西插队当农民,大弟弟去黑龙江军垦建设兵团。我大哥二哥都在外地,三哥当兵复员刚回来。后来,父亲还去了江西中央卫生部的五七干校。因父亲问题,母亲也不当干部了。家里可以说是四分五裂。但母亲还是坚持了下来,忍辱负重,她始终坚信共产党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两年后,父亲从江西回来,并且得到平反,也该退休了。这个时期母亲已有六十多岁,脸上皱纹增加了不少,白发也多了。后来她继续参加街道布置的工作,仍然是义务的。
值得一提的是,国家有知青回城的政策后,母亲就想先把我调回北京。因我插队不挣钱,生活十分困难,一天挣10分工,才合两毛六分。我也符合国家政策,属于低收入家庭。但是,我虽符合办困退的要求,可是如真想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为了能尽早地办回城,母亲就想法托人,到离家五里多地的人家。常常等管事的人下了班吃完饭,才肯上前敲门。那时,又是冬天,有的时候赶上下大雪、刮大风,天气特别冷,那她也去,而且还带着我小弟弟,以便路黑还有个伴。如遇到人家有客人,还得等人走后,再找人谈。可想而知,母亲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她根本不顾刺骨的天气,心里就是一个念头,把我能调回北京,尽早办妥。经过她不断的努力,最终还是办成功了。可这才仅仅是办困退的第一步,经过外函寄到山西地县,人家放不放,还得第二步、第三步呢,不像想像的那么容易。但母亲和弟弟所付出的辛苦我是不会忘记的。
七
母亲多年干革命工作,共产党是不会忘记的。在母亲八十多岁左右时,街道上根据上级指示,曾当过主任级别的街道干部,年岁大了,可享受一次性补贴,也可以按每月十五元的“退养费”。我的母亲就是拿了退养费。还真不错,老了老了,国家还想着这批做过贡献的干部呢。后来,母亲去世时,已涨到一千元出头了。
母亲岁数大了,但她的心情总是积极向上的。常关心国家大事,关心祖国的变化。每天都看新闻联播,她老了不在街道工作,可她也让儿媳妇参加居委会工作,例如公益活动、值班等。在母亲的影响下,我们也参加居委会组织的活动,如亚运会、奥运会等重大活动,我们都积极参加了。
在母亲八十多岁时,我为了让她亲眼看着北京的新变化。十月一日那天,我骑着我家的小三轮车,带着母亲去了天安门。这样,她就能一路观看大马路、街道的新变化。骑了两个小时后,到了天安门广场,和警察说明原因,最终让我们推着小三轮,进入广场里面。老太太是兴奋不已,看到到处都是鲜花,各种大花篮,五颜六色的。广场的人也非常多,山南海北的,国内的国外的,照相的摄影的,到处都是人。各个脸上充满了笑容,一副副美满幸福喜悦的心情纪录在影像里。
八
我的母亲,虽然经历了各种困难、艰辛的劳动。但身体始终还算不错。像“三高”等毛病,她没有。可小毛病、老年病还是有的。如:有一只腿不吃劲儿,爱酸痛。毕竟经历这么多年,有点伤痛也是难免不了的。在她八十七、八岁时春季,孙子带着女朋友来看奶奶,结果她一高兴,说要给他们做打卤面吃。结果一上台阶,可巧就是先上的那只是有毛病的腿。腿一发软,就歪倒在地上不能动了,后来我和大弟弟,用汽车把老人家送到积水潭医院。人家一看老太太岁数大,恐怕手术下来有危险,只能保守治疗。我们又到别的医院看,一样的结果,也是不接收。最后我们来到解放军309医院动了手术,她是右腿胯骨以下有骨折,摔裂了。
手术当天,上午八点进了手术室,中午十二点多钟才出来。出来时她还对我们笑呢。好家伙!跟没事人似的。实际上,母亲这次手术大腿部打了九根穿钉,缝了四十多针,是个大手术。怂点的还真顶不住。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左右,就回家里养着了。腿上还打了石膏不能动弹。我和我媳妇,正好伺候老人家。母亲在床上呆了三个月,拆了石膏,逐渐恢复了健康,但下地得拄着棍,毕竟是伤腿。
她腿虽伤了,但性格还是那么爽朗,照样说笑,对不公、不和谐的事照样说。记得我们家老大、老二、老三来看母亲,晚上没事干,大家在一起玩麻将。玩着玩着就有不局气的,吵吵起来。母亲在一旁看不过,就发话了:“再嚷嚷就别玩了。”大家立马就不敢吭声了。母亲就跟呲叨小孩子似的训斥我们。实际上我们这几位,我最小也近六十了,老大、老二、老三他们都七十多岁,都是当爷爷辈儿的了。可在老妈面前,永远是孩子,绝不敢造次。
母亲虽说离开我们十多年了,但母亲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仍历历在目,犹如昨天。母亲的一生经历了艰辛万苦,她也能吃苦,勤俭持家,心地善良,待人真诚,忍让一生。她的无私奉献精神,永远铭刻在我心中,母亲,亲爱的妈妈,我怀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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