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近旨远 耐人寻“味”
——读汪曾祺先生之《口味》
徐 松
汪曾祺先生自诩是“三杂先生”，即“吃杂食、看杂书、写杂文”者。他是一位热爱生活、颇有情趣的人，他的作品带有鲜明的地方文化特色，具有浓厚的人情味，持有对生活的独特见解。散文《口味》，兼具生活情趣与人生哲理。对于喜欢文学、热爱美食的人来说，它无疑是一部必读之作。
1.多元化的美食画卷。《口味》，以作者自身经历为素材，采用回忆与现实交相辉映的叙述方式，通过独特的视角和细腻的笔触，将一道道美食体验、一次次文化碰撞有机串联起来，增添了文本的张力与内涵。
文章并不是简单地介绍各地的食谱，而是围绕不同食物背后的故事娓娓道来，借此引出对生活的反思。例如，他号称“自己什么都吃”并说为此挨了两次捉弄。“一次在家乡。我原来不吃芫荽(香菜)，以为有臭虫味。一次，我家所开的中药铺请我去吃面，——那天是药王生日，铺中管事弄了一大碗凉拌芫荽，说：“你不是什么都吃吗？”我一咬牙吃了。从此，我就吃芫荽了。此来北地，每吃涮羊肉，调料里总要撒上大量芫荽。”由此可见，本来不吃的有些东西，吃吃也就习惯了。
无论是北方人的炸酱面、南方人的清淡素食，还是四川人的麻辣重口味，每一种口味背后，都隐藏着一个地方的情感与故事。文中通过对虾子、羊肉、辣椒和葱蒜的描写，对周围不同人物的生动刻画，构建了一幅多元化的美食画卷，展现的不仅是中国各地的饮食文化，更是对人性和情感的一种理解。不同的美食，不同的故事，犹如不同的菜品，最终汇成一桌丰富的“文化大餐”。
2.温润且兼具韧性的语言。汪曾祺的散文，常常以生活化的口气与读者交流，拉近了作者与读者之间的距离。《口味》一文，语言平实、幽默而显得独特，温润而又不失其韧性。如“羊肉带生，一刀切下去，会汪出一点血，但是鲜嫩无比”。文字中蕴涵着对生活的观察与思考，尽显生活的质感。汪曾祺还提到与朋友分享“内蒙手把羊肉”时吃辣椒的技巧，让人在阅读中感受到浓浓的人情味，体会到他“人间送小温”的创作理念。至于“四川无菜不辣，有人实在受不了。有一个演员带了几个年轻的女演员去吃汤圆，一个唱老旦的演员进门就嚷嚷：‘不要辣椒！’卖汤圆的白了她一眼：‘汤圆没有放辣椒的！’”既有画面感，又让人忍俊不禁。
在探讨“鲜”这一概念时，作者以虾子、羊肉等一些有代表性的食品为例，展示了不同地区、不同食客对于“鲜”的不同理解。在汪曾祺看来，“鲜”不仅指食物的新鲜度，更是人们对生活的期许和追求，鲜味在不同文化背景下有着不同的理解方式。他写道：“要解释什么是‘鲜’，是困难的。我的家乡以为最能代表鲜味的是虾子。虾子冬笋、虾子豆腐羹，都很鲜。虾子放得太多，就会‘鲜得连眉毛都掉了’的。我有个小孙女，很爱吃我配料煮的龙须挂面。有一次我放了虾子，她尝了一口，说‘有股什么味！’不吃。”文中，“虾子放得太多”，就会“鲜得连眉毛都掉了”——这里引用我们高邮一带的俗语，同时又运用了夸张的手法。究竟如何“鲜”、“鲜”得怎么样？其实跟“眉毛掉”没有半毛钱关系。然而，“鲜得连眉毛都掉了”一句，使读者能感受到食物的美味，更体会到他对家乡的深情。
娓娓道来的叙述方式，幽默而生动的语言，让人在享受文字之美的同时，也能感受到生活的乐趣和深厚的文化底蕴。
3.言简义丰的结尾。即将收笔时，作者终于说到根本上来了：“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精华就在最后这一句，文章到此却戛然而止，给人留下深思的空间，可谓画龙点睛，余味无穷。
不难发现，《人间草木》一书中，也曾有段这样的文字：“一个人口味最好杂一点，耳音要好一些，能多听懂几种方言；口味单调一点，耳音差一点，也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对生活的兴趣要广一点。慢点走，品品茶、喝喝酒、听听曲、写写字，人生少忧虑，生活才好玩。”
作者对于那些习惯于某种饮食的人，给予包容与理解；对那些不同口味的追求者，则表现出调侃与揶揄。他认为，食物的味道不仅体现在物质的丰富多彩上，而且还取决于人们对于生活的态度和认知。显然，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美食的范畴。他以一种极为尊重和包容的态度，提倡放宽个人口味、尝试不同的食物。话语中透露出对文化多样性的尊重，表达了对中国饮食文化的热爱、对生活的热爱，唤起了广大读者更深层次的哲学思考——生活的乐趣在于大胆尝试与大度包容，在快节奏生活中千万别忽视那些微小而重要的体验。须知，这篇文章写于1990年代，正是新一轮西学东进之风渐起之际。可见，作者是很有胆识，也是很有远见的。
当下，饮食文化不仅与个人健康、家庭幸福相联系，还折射出一个民族的历史、文化和价值观。汪曾祺的《口味》，为我们展现了多彩的饮食文化，揭示了深邃的人生哲理。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我们要学会适当地放慢脚步，认真地体会每一口食物的滋味，更要理解和接受多样性的文化滋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让我们的精神世界更加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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