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兴慧
南京是何时提出世界文学之都这个口号的呢？一定是有一段时间了，但我却是最近才意识到的。在秦淮河边的夫子庙门前，有个天下文枢的大牌坊，这个牌坊是久有的了，至少让外地的游客认为，这是久有的。但那个时候的天下，一定不等同于现在的世界，应该比世界的范围小。这些年通讯发达了，我们才知道了世界上的许多事，但在过去说到天下，基本等同于中国，甚至比现在中国的范围还小，毕竟中国是在满清统治时期，国土面积达到如今的规模的。但无论怎么说，过去说的天下文枢与今天想表达的世界文学之都，应该都是差不多的意思。若要为南京找一个标签，文学之都是非常合适的。毕竟南京是一个从不缺少文学，也不缺乏历史的地方。
南京的建都史通常会从孙权讲起。将近1800年前，孙权将自己的军事治所从京口（今天的镇江）移来南京，由此开启了南京城的六朝繁华。过去的南京比今天更加靠近长江入海口。过去长江的入海口大致就在京口（今天的镇江）一带，唐代曾在这里设了“镇海军”，节度使就驻扎在润州（镇江一旧称），随着入海口的东移，到宋太祖赵匡胤，“镇海军”被改为“镇江军”，南京才离海越来越远了。到了明朝，郑和七下西洋的舰队，从南京浩浩荡荡起锚，这是旧中国历史上一趟了不起的海上力量展示。因此南京这个城市，不但有内陆文化，同样有海洋文化，是“中国四大古都中，唯一具有海洋文化因子的”，这大概也是南京定义自己世界文学之都的底气。具统计，在南京诞生了：第一部文学理论专著《文心雕龙》，第一部诗歌评论专著《诗品》，第一部志人小说集《世说新语》，现存最早的文学作品总集《昭明文选》，第一部儿童启蒙读物《千字文》等。这些诸多第一的素材，是我在阅读了薛冰老师的《家住六朝烟水间》一书后获得。
元月12日，薛冰老师的新书《彼此的抵达：南京地铁站名文化》分享活动，在北极阁公园附近的世界文学客厅举办。参加分享活动的除薛冰老师，还有地铁集团负责宣传的缪晨虹，有媒体人于锋，有南京大学的教授陆远。《彼此的抵达：南京地铁站名文化》借助于南京地铁通车二十周年的契机出版，以南京294个地铁站名串连起南京的历史。用薛冰老师的原话，这些站名仿佛一颗颗历史的珍珠散落在南京的各个街巷，地铁是串联起她们的那根线。我很喜欢薛冰老师的这个比喻。在现代都市，地铁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它在提供便捷出行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影响着你对城市的认知。因此地铁的站名文化，因其承载着大量的历史人文信息，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薛冰老师的书，我之前在图书馆里看到过多次，书中有很多南京的老图片，这让我误以为他是摄影人，想象中该是高达帅气的样子。实际上，薛冰老师更像一个大学教授，或者说是个文雅的儒者。我更喜欢他眼前的样子，亲切，没有距离感。薛冰老师的讲话带有浓重的家乡口音（他是浙江绍兴人），他的发言很平实，娓娓道来，没有什么噱头，但平淡的言语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是对南京这座城市的无比热爱，和对部分文物没有得到良好保护的惋惜。这份感情也是几个分享人所共有的。
分享会结束后，几个老师带领我们走地铁4号线，这也是分享活动的一部分。
自世界文学客厅出来，先是看到中国社科院南京分院，茂密的林木中掩映着一栋古朴的建筑，颇有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味道。它过去的名字叫中央研究院，成立于1928年，建筑是由杨廷宝设计。这是个了不起的地方，蔡元培为首任院长。1948年第一届院士81人，曾在大门前合影，这届院士可以说是20世纪中国学术界的精英，华罗庚、冯友兰、郭沫若、梁思成、胡适等都赫然在列，这个庭院是那个历史性时刻的见证者。在世界文学客厅和中国社科院的院子之间，有一条小径，入口处书“北极阁公园”几个字，这是一条文学小径，我之前在多个资料里看到过，一直没有机会游览，今天竟被偶遇上了。过了中国社科院南京分院，再走过鸡鸣寺的樱花大道路口，就看到一个古朴的牌坊，这里是南京市政府大院，明朝时期国子监所在地，民国时期做过民国政府考试院的地方。这条路在黄裳先生的《金陵五记》中也经常出现，他常来这一带找朋友，或去鸡鸣寺的豁蒙楼闲坐。“走过考试院，难免不望一眼那浮在天空里的红色的颓败了的同泰寺。我觉得这古同泰寺造的实在好，在北极阁的山侧，绿荫顶上，是那样的一围飘渺的红墙、可以使人想起”忽闻海上有仙山……“的诗句。”这是黄裳先生写在《记者生涯》中的这一段话。让我疑惑的是，他当年看到的同泰寺是否是现在的鸡鸣寺，还是另有所在。在他的《金陵五记》中既提到鸡鸣寺，又提到同泰寺，看起来好像不是一个，但现在的同泰寺明明又不可寻。真真叫人费思量。
薛冰老师带领我们走了4号线的九华山站和岗子村站，蒋王庙站因时间因素没有到达。这个九华山非安徽的九华山，此山也叫小九华山，山虽小，但因其内的三藏塔下埋着玄奘法师的顶骨舍利，也是座名副其实的名山。九华山站的地铁文化墙很有特色，它是以南京的佛教文化为主题，用小的马赛克拼出达摩南渡、支谦见孙权等画面，效果极美。佛教文化虽为外来文化，但随着千百年来的吸收磨合，也早融入中华文化的有机体，且在佛教传播史上，南京也实在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出岗子村站，是玄武湖太阳宫广场一带，身后是紫金山，面前是玄武湖，隔湖而望的是覆舟山、三藏塔、紫峰大厦和整个城市的轮廓。夕阳正慢慢收起它的余晖，这里是南京城市的天际线，薛冰老师在这里最后为我们讲述了蒋王庙地铁站的故事，讲到了蒋子文，还讲到了另外的两个英雄，夕阳太美了，我完全沉浸在景物里，以致于忽略了薛冰老师说的故事。
那日分享活动结束后，我购买了一本薛冰老师写的《家住六朝烟水间》，在书的扉页，我请薛冰老师写下：南京世界文学之都。南京是一个有魅力的城市，她以自己厚重的文化，吸引着每一个抵达的人，将每一次的抵达都幻化为心灵的碰撞。
附注：根据薛冰老师《从六朝古都到文学之都》一文，2019年10月31日，南京入选联合国创意城市网络“文学之都”，成为中国第一个荣膺“文学之都”称号的城市。创意城市网络下设设计、文学、音乐、手工艺与民间艺术、电影、媒体艺术、美食等七大门类，“文学之都”可说是其中“含金量”最高的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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