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文摘   2024-08-20 08:24   西藏  

思考了很长时间,还是决定以这个朴实无华的短语作为文章题目。没有其他的汉字能够代替我想说的意思,再华丽的词藻也很难精准描述内心的充实。说到底,真诚才是最大的必杀技。

起了这个想法,缘于前不久跟同事们又去了一趟隆子县的玉麦乡。这已经是第三次翻越五千多米的恰拉山和日拉山,却是第一次看到雨季的山顶绿意葱茏。数不清的“发卡弯”于我们而言早已轻车熟路、见怪不惊,可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盘旋陡峭的同事们,一路只能用沉默对抗内心的各种汹涌。

日拉山顶路边高耸的雪墙早已不见,薄雾裹携着浓郁的湿气从山脚一路跟随,原先被白雪覆盖的山谷里,河流纵横,牛羊成群,在广袤的土地上悠闲的啃食着丰美的牧草。这里是中国的土地,自己的牛羊,连一朵雨云、一块山石、一蓬青草甚至是一堆牛粪,看起来都要顺眼许多。

去玉麦的行程,由我极力推荐并且做了精心安排。西藏没有内地那种五彩缤纷的俗世繁华,最珍贵的是迥异的人文体验和稀缺的自然景观,尤其是越过非法的“麦克马洪线”,抵达捍卫祖国领土和主权完整的最前沿。安徽的六千万人中,听说过玉麦的人肯定很难统计,而即使以十万分之一的概率来估算,全省也顶多只有六百人亲自踏上过玉麦乡的土地,可是这个数字我都觉得过于乐观了。“白头并非雪可替,相逢已是上上签”,虽然网络文学气息呼之欲出,用在每一个期待玉麦或者抵达玉麦的人身上,倒是非常合适。

如今的玉麦,山清水秀,屋舍俨然,柏油路和游客步道蜿蜒连绵,串联起房前屋后的草原、山地、河道,多少做了一点贡献的游客中心现已完工等待进一步的功能完善再投入使用,一切都早已不复当初闭塞偏远的荒凉景象。但是反过来想,若干年前,那么多人义无反顾的搬到了山外,远离了玉麦,还不是因为曾经的玉麦苦到了连最能忍耐的牧民都过不下去的地步?我们不能以今天的辉煌就忽视了往昔的困苦艰难,吃了最后半个馒头就否定前面四个馒头的功劳。倘若如此,3十32=3644这个神圣的公式(一家3口,加上32年的坚守才守住了3644平方公里的土地),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这次玉麦之行,作为我个人来说,总以为对“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有了更深的理解,也许这才是中国教育最大的成功。把简单的事情讲复杂,是繁琐哲学,应该旗帜鲜明的反对,把复杂的事情讲简单,对所有人都是大有好处的一件事。桑杰曲巴老人一辈子没有说过什么豪言壮语,唯独“家是玉麦、国是中国”这么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八个字,就把所有的道理都讲透了,胜过骈四俪六,胜过千言万语。值得庆幸的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这种理念植根已久,它完全不同于西方传教士那种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传播方式,仿佛只有自己才是上帝的代言人,秉承上帝的旨意来传播福音,救赎蛮荒之地的子民。大家都是平等的,只是国家的选择、任务的需要,决定了由我们来到这里,尽心尽力地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玉麦乡建设了全封闭的小学,让藏族孩子们战胜了肆虐的狂风和各种雨雪冰雹的侵袭,实现了内地的孩子能做,我们也能做到的目标。然而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硬件资源的不断完善,更重要的,是通过教育,从雪山草原上世世代代的居住地中,踏踏实实地走出来,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学会离开家人后如何生活,以及回到西藏后如何把自己的家园建设的更加美丽宜居。孩子们的改变,才能带来整个地区、整个民族的改变。

阳光照耀着江南的鱼米桑茶,塞北的秋风铁马,塔克拉玛干的金光灿灿,也同样照耀着高耸冷峻的喜马拉雅。黄浦江上千帆竞过,青城山下的人们搬出竹椅开始品茶,哈尔滨中央大街新鲜出炉了大列巴,高原上的牧民向火塘多扔了几块牛粪饼,燃烧新一天的生活和希望。四海一统,天下一家。中国人平时吵吵闹闹、争执不休,为了豆浆的咸甜之争这种无聊透顶的问题都要摆上擂台斗个明白,可是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却从来没有含糊过,无论是抗洪救灾、汶川地震还是疫情的反复磨难,这很有意思。我们始终是一个整体,也正是集体的力量,才让中华民族踉踉跄跄却从未止步的走向了今天。从来就没有什么视而不见,更不存在冷眼旁观。你不来我不来,总要有人来,你不做我不做,总得有人做。我并不明确这个道理到底是哪位老师教给我的,事实证明,我没有辜负他(她)的教导。

在西藏工作的每一天,我都时常回忆起合肥有道名菜叫“李鸿章大杂烩”,关于这个菜的传说和来历很多,我不做美食考证家。但不管是什么做法,原材料至少有十多种,工序上也离不开精心熬制、慢火煨炖,最终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效果,按照藏语表述就是醒目醒扎度(“太好吃了”的意思)。另一方面,逢年过节时家家户户都会捧出一个大果盘,这样的果盘表面上有个富丽堂皇的盖子,似乎是和谐统一的,掀开来看,瓜子还是瓜子,花生还是花生,糖果还是糖果,砂糖橘还是砂糖橘,到底互相之间还是隔了一层。

我们来到高原,到底是为了做菜,还是为了摆盘?答案其实已经非常清晰。思想是行动的指南,只要你觉得苦,那就会迎来各种无穷无尽、漫无边际的苦,反之,只要你为自己是建设边疆、保家卫国这些人中的一员而自豪,为中国走到了今天,就是很多微小个体的不断奋斗、日积月累而自豪,也许就会坦然受之。

以天下兴亡为己任,此为君子道。


沐雨观石
忙时种谷,闲来看云,爱恨交加人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