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桃花的四季

文摘   2024-11-24 16:05   西藏  

援藏家园面积虽小,但五脏俱全。光绿化物种就有海棠、毛白杨、紫叶李、洋槐、雪松、旱柳、侧柏、波斯菊等等,地上那些不起眼的还有马尼拉草和紫花苜蓿,其中最显眼的还是当属桃树,能看出来为了搞好绿化,大家都花了不少心思。湖北和湖南队还贴心的种上了竹子,并在我们半信半疑的眼光中一天天扎根生长,有猗猗修竹之貌。

本地农牧民群众转山转湖转佛塔,是为了祈求平安幸福。两年多来,我们天天围着三个省的三栋楼和若干树、草转悠,早、午、晚、夜都有人不落下,是为了自身健康兼以打发时间,还有生活习惯的使然。之前每日午饭后从宁国路到芜湖路再到宣城路,冒着起絮的白杨,踩着失稳的地砖,看着有些店铺轰轰烈烈的做起来又慌慌张张的倒下去,顺便回顾一下职业旅程,因为这三处地方都与我有着紧密联系。虽然我们和农牧民群众的方式方法和最终意图有一定差别,但出来透透风、走走路,终归是有益生活的一件事,至少看起来比大街上漫无目的游逛正规些,也更安全些。

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日日在家园里行走,光凭肉眼是很难看出变化的,除非静下心来做光阴的记录者。说起来三年很长,完整的体会四季也只有两次机会,去年是稀里糊涂的过去了,今年进藏伊始,我就打算找个载体,而这个载体,以西边的那颗桃树最为适宜。

三月份寒风呼啸、天寒地冻,桃树和其他的树枝一样,都在凄风冷雨中瑟瑟发抖,草坪也是枯黄的。不仅人待着难受,树和草看起来也在强撑着。只是仔细观察,桃树的花苞依然冒了出来。这个月份不光气候恶劣,各方面的压力还很大,总之不是个令人轻松的时候,跟内地“三月里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小资情调完全不是一回事,我多少有些视之为畏途。这个月的桃树除了枝桠有些构造上的美,日子跟人一样烂包,没什么值得过多描述。

四月份天气转暖,高原以下,桃红和柳绿是相生相伴的亲姊妹。但是到了下旬日子,桃花看到姐妹们都竞相绽放了,等不及地跟着就花开灿烂,灼灼其华。这是整株桃树最美的时分,不容反驳。桃花开在蓝天下,也开在人们的心中,任是哪位路人经过,也忍不住掏出手机拍摄这欢欢喜喜的一幕。这跟人也差不多,不需要太多的努力,就是好看就是优秀,可是再往前走怎么也比不过牡丹。从竞争的角度,这很难过,但要是想开了,那还竞争个什么劲儿呢!

轰轰烈烈的红五月。花褪残红青杏小,没有燕子纷飞和绿水人家绕,也不妨碍桃子在枝头静静生长。草坪和侧柏弥补了边边角角上的枯黄,旱柳也随着季节的变化丰满了起来。此时仍然会下雪,空气中残存着无情的冰冷,时常让人愕然。这个月我去了一些陌生的地方,见过一些陌生的人,许多记忆固化为静止的画面,在高山顶上回顾前尘往事,想念千万里之外,是独属自我极为难得的体验。我会一直怀念这个五月。

六月的桃树叶和氧气一样渐渐浓密。除了蒲公英还在伸展金黄的花瓣,其他植物都开始一门心思的猛长叶子,孕育果实。空气中的浓湿和微甜,有时甚至让人产生幻觉,倘若山南的三百六十五天都是这个情状,那长久待下去也未尝不可。显而易见的是,足球联赛中总是挑着最好打的那支队伍一直打下去,妥妥拿冠军。但两者都是虚妄,是吃饱了撑的型的虚妄。好事怎么可能接踵而至的降临到一个人头上,不该去想的,就别自遭痛苦的去想了!

七月份的雨水比之前更加丰沛。傍晚时分的雷雨和彩虹,催生了草坪上若隐若现的蘑菇。胖乎乎的紫叶李果子成熟了,一串串的聚集在枝头,散步的人摘下来品尝,觉得味道出乎意料便与伙伴分享,再加上探亲的孩子们或是贪吃或是出于好玩,很快就把它们清理的一干二净,只有个别长在高处的还在随着枝头摇曳,直至跌入地面融入自然化为泥尘。内地有些桃子此时已经新鲜上市,在果园、高速公路、物流中心和菜市场之间游荡,而山南的桃子仍旧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草木葳蕤,夏天的气息于午间繁盛,晚间收紧。

八月份是一段紧张又忙碌的日子,忙到没有时间关注桃树的变化。只是叶子更浓密,脉络更清晰了。湖北队养了一黑一白两只小兔子在草坪上快乐玩耍,还有一只小羊整日间咩咩叫个不停,有一天甚至看到一只猴子在家园里游荡,赶紧拔腿奔走回房间关窗户。这是生机盎然的时节,阳光炽烈、草木葱茏。园艺专业的队友经过另几棵低矮桃树的时候,还不忘给密集的嫩桃疏疏果,反正触手可及。大多数果树开的花都远远多于最后结成的果实,剔掉那些多余的小果、次果大有裨益。春华秋实并不是完全对应、理所当然,自身的天份、外界的干预还有命运的安排,均缺一不可。

九月份又有什么好仔细描述的呢?上班、出差;出差、上班,除了周末,家园大部分的房间都黑着灯。中秋节过得很平淡,跟其他的日子没什么差别,独在异乡,想得太多容易愁肠百结。其他树上的果子有很多掉在路边沿,捡起来当作足球狠狠踢上一脚,看它划出一道弧线坠落在前方,半边果实摔得汁水四溢,也算打破这宁静无边的空气。这些果树除了有物业浇水,没见到其他的照料措施,和西藏的蜜蜂一样没什么病虫害,没有考核指标和业绩要求,这几个没有也导致它们随便生随便长,如果换作人间,倒是快乐的一生。

过了国庆,陆陆续续的就有了黄叶。叶子闪着银光,风一撩拨就哗啦作响的毛白杨最怕冷,急不可耐的要完成季节的褪变,从腰部往上慢慢的黄了叶子,还不到月底就干干净净的准备过冬。桃树对于秋天降落的第一场雪无动于衷,果实还在想方设法长的再大一些,也只有此时才最能看出来它是一棵毛桃树。这种自我感动式的奋斗姿态让人感慨,有些事情并不会因此而发生本质的改变。因为它只是一棵未经嫁接的桃树,再怎么吸收养分、孕育攒劲,也不能获取人们对其果实的青睐。正如纷繁复杂的人生,条条道路通罗马,可有人甫一落地就降生在罗马!

十一月的寒风如刀掠过山南的大地,该是闭门入户以躲其锋的日子了,跟某段特殊时期“非必要不出门”的自我约束差不多。每晚静坐灯下,感受着风自由的游历于天地间的畅快和威严。环卫工人整篓整篓的收拾着柳树叶,倘若有心,这些叶子应该可以沤肥,来年再反哺大树母亲。风大多数由东朝西吹,东边的那几棵桃树早就吹得光秃秃不剩一片的同时,我记录的这棵桃树,在楼宇的庇护之下依然显露一线生机,留有几片碧绿的叶子刷着存在感。努力而无用的桃子叹息着坠入侧柏和草坪上,来年春暖时它们的继承者还会出现在枝头。

春夏秋冬,寒霜雨雪,无论是什么季节,天都是一样的蓝,蓝的令人心醉,有时亦让人心碎。时间是世上最难把握的因素,有时很长,长到可以遇见无数的美好;有时很短,短到有些人有些事只能陪伴我们走过极其短暂的瞬间。我和桃树相互凝视观望,将彼此作为视野中最显眼的存在,三年说长,回首时也仅是一瞬间。很快,它的周边将迎来面目全新的一些人,桃树不知如何开口和他们描述过去。

我也不知怎样去记录这些日子中的行走、徘徊、经历、思考,通过镜头留下岁月更迭的痕迹,已属灵光一现的幸事。希望这棵桃树承载我良好的心愿,希望从今后只为余生笑,不为往事忧,则足矣!


沐雨观石
忙时种谷,闲来看云,爱恨交加人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