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山南的曙光

文摘   2024-12-20 15:02   西藏  

总是在清晨七八点左右醒来,其实满可以再睡个回笼觉,毕竟这里的八点相当于内地的六点半,早饭在楼下,单位在四公里之外,缓慢的节奏和狭小的生活圈,给回笼觉留下了大把的空间。但一日之计在于晨,纪晓岚写过一副对联:“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耕田读书”,耕田读书都得起早,所以一旦真正清醒了,就要掀开被窝翻身下床,收拾停当,披着厚厚的军大衣摸黑走到窗前,趁着凌晨些许的微光坐着。这是个无奈的事实:我的早起并不能创造什么效益,只能坐着空耗时光罢了。

大部分的早上,窗外都刮着呜呜的大风,风尽心尽力地将所有能吹落的都吹的无影无踪,光秃秃的室外和光秃秃的远山,成了同病相怜的孪生兄弟。有时候窗外很平静,只是单纯的一片漆黑,除了对面小区传来的零星抬杆放行声,莫道君行早,总有早行人,第一年休假回皖,也是摸黑趁早,到了机场才看到一丝亮色。


家园的房子隔音效果非常一般,拉窗帘、开窗户,动静稍微大点,楼上楼下都能听见。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根本不敢开窗换气,冷是无孔不入的贼,一道缝隙就能把积蓄了一晚的人气搅和的无影无踪。

房子有没有人居住,差别不是一般的大。人是生产力的第一要素,没有人的房子和面积大却人员少的房子,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冰冷和荒凉。每次休假归来,打开熟悉的房门,看着满地的灰尘、临行前翻开的书页、干缩为一团的水果,不免生出“空梁落燕泥”的沧桑感。薛道衡固然为了这句诗丢了性命,但千百年之后依然有人记得他,也算值了。我这里说的人气,正是经历了整晚的呼吸,油汀散发的热量,制氧机的吐纳,昨夜的脚步和喧哗后,如此种种混合纠结在一起又难以言说的某种气息。

山南的冬天艰辛难熬,特别是早晨。晚上七八点钟,太阳虽然落山了,但午间炙热的余温尚在,倘若无风,也是个和暖的辰光。经历了一夜的低温,热量消耗殆尽,太阳浮到地球的另一边,清晨的寒冷让人推门推窗都猛的一哆嗦。你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寒气一旦闯入喉舌部位,就会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魂魄像搅碎的鸡蛋清,被裹胁着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一个难受无语的世界。

早上披着军大衣来来去去,洗漱、如厕等等。这件军大衣是热心的朋友支援物品,每年冬天来临之前都犯嘀咕,这么浑厚又沉重的东西,应该用不着,但每次都是铁的事实打破这天真的幻想。这个点,不想开灯,不想联络,不想那些七七八八,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的事情。甩几片进杯子,听水声在轻微的冒泡到翻滚热烈的欢腾,这个茶的浓度和水温正适合山南的清晨,提神醒脑又不刺激。习惯了山南总也烧不开的温度,习惯了张口就喝,前些时间去内地出差,几名同伴不约而同的被烫了嘴,烫的猝不及防,烫的满心委屈,烫的感慨万千,个中滋味难以述说。其实这些茶叶也是朋友们的心意,因了援藏的关系,大家对我格外关爱有加,想法设法寄一些家乡的味道,让我在高原的晨曦里,依然感到情谊就在身边,安徽并不遥远。

等待曙光的过程是跳跃性的,似乎也没有逐次推进的必要。八点钟外面还是黢黑一片,八点十分钟,东山出现鱼肚白,前几日拿着手机拍肆虐的沙尘暴,无意间发现西山如婴儿、如睡佛,比内地那些牵强附会,怎么引导都看不清想不通的所谓自然佛像生动多了,而且咽喉处正好屹立着一座佛寺,不禁钦佩藏族同胞对于山的观察力,但东山到底像什么,至今也没看出来。

鸟儿嘎嘎的出动,得益于次旺师傅的指点,终于摸清了冬天的鸟儿早晚飞行的规律:早上南飞,是为了到肥沃的雅砻河谷觅食,晚上北返,是回到雅江中游的密林休息。瞎琢磨不如多打听,多余的思考对于解决困惑只有反作用。八点半天终于亮了,我这个靠西的房间没有灯依旧寸步难行。真正的房清屋明,还得等上半个小时。对我们来说,这美好的一天,基本也就从九点开始。

我在很多地方等待过曙光到来,只有山南的等待,最漫长、最独特,只有在山南的天空下写这篇才最流畅,不用回忆,毋须矫饰。岁月如冬日的雅江水般,在一个个清晨的等待中,舒缓无声的逝去。


沐雨观石
忙时种谷,闲来看云,爱恨交加人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