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森林法则下文明的冲突与融合及文化马赛克的陷阱

这是看完《三体》后的第二篇读后感。

《三体》三部曲讲的是人类文明被更发达的三体文明发现，从一开始单方面的被压制到双方的威慑平衡，再到最后同归于尽的科幻故事。 

书中提到了一个黑暗森林法则，是全书故事情节发展和转折的关键。

黑暗森林法则：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一个文明就是一个带枪的猎人。一旦某个文明被发现，能生存下来的是只有一方，或者都不能生存，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

黑暗森林法则有一些基本假设：1）资源是有限的，2）生存是文明的首要目标， 3）文明之间无法互信，只有猜忌。4）技术爆炸式发展。

黑暗森林不是《三体》作者刘慈欣原创发明的，之前就有人试图用它来解释过费米悖论：宇宙这么浩渺无穷，人类却至今观察不到外星文明？ 

人类跟外星文明的关系有点远，我看完小说以后，却从人类不同文明之间的冲突与融合的历史上看到了黑暗森林法则的部分源头。  

中学时代学习中国古代历史，每每看到北方游牧民族南下侵犯中原，我在厌恶他们的同时也觉得奇怪。他们为什么要屡屡南下掠夺呢？大家为什么就不能和平相处呢？你放你的羊，我种我的田，和谐相处，多好！这是我的第一个问题。

后来当我知道，同一块地，种田能养活的人口数量是放牧能养活的30-40倍之间，我就明白了。

资源是有限的，游牧部落一旦统一，人口就迅速增长，就必须向外扩张掠夺，否则就吃不饱饿肚子。

所以，长城关隘挡不住匈奴的铁蹄，送钱送物送美女都不可能解决游牧文明首要的生存问题。 

黑暗法则的第一和第二条假设都是现实存在的。

我以前还有第二个问题，既然农耕文明人口众多，生产力发达，为什么大部分时间都是挨揍呢？

后来想想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游牧民族的一切资源和社会组织都围绕着战斗形式分配和组建的，战斗力自然胜过花大量时间种田的农民。

所以在冷兵器时代，不同文明的战争中，是战争力量强大的一方获胜，而不是文明发达和先进的一方。

北方游牧民族的无论从生产力，组织结构，生活水平，制造水平都比南方汉人落后，但不妨碍他们南下打胜仗，典型的如蒙古人的铁骑更是所向无敌，横扫欧亚大陆。

而在欧洲，拥有灿烂文明并实行民主政治机制的优等生古希腊，也被后起之秀罗马帝国用武力征服。 

所以，在科技水平同级别的情况下，谁更狠，谁更野蛮，往往就获得战斗的最后胜利，而不取决于文明的发达与先进。从这个角度而言，现代西方国家其实也是很脆弱的。这个就不展开讲了。

当然，虽然战争有胜负，某些文明因战败而灭亡，但战胜方也往往也会融合了对方的部分文明。这个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更是非常明显了：屡屡战败的汉人最终成功地融合南下的游牧民族，以致于这些少数民族的文化特征后来都消失在浩瀚的汉族人口里。

然而文明冲突之后融合没有发生，却只有单方面的全胜或者全败的，也不少见。例如，欧洲人征服北美，就完全是印第安人一边倒被屠杀全败的悲惨境况，因为两个文明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完全是《三体》中说的那种降维打击。在现代北美文明社会中，几乎找不到印第安人文明的痕迹，他们的影响几乎仅限于保留地和博物馆。

在差距过大的情况下，文明之间还如何进行对话呢？很难，很难！

除了文明的发达程度，还有价值观/意识形态的严重差异，不同的宗教信仰，这些都是阻碍文明之间进行交流和对话的严重障碍。

看看现在中国和美国之间的对话和交流，看看西方国家与俄罗斯就乌克兰的交流和对话，再看看中东巴勒斯坦与以色列的对话与交流，你就会发现：

相差太远的文明之间的交流与对话的效果非常有限，更多的是猜忌威胁，鸡同鸭讲。只有在相同相近的文明之间才有互信，才有可能和平共处。 

所以，黑暗森林的第三点假设：文明之间无法互信，只有猜忌，也是很有现实根据的。 

在人类的历史上，曾经有过数千种不同的文明，但在过往的岁月中不断地发生猜忌，征服，灭绝，融合，现存的可能只有不到一两百种，而主要的文明不到十种。 

哈佛大学的亨廷顿教授 （Samuel P. Huntington）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写了本很有名的书《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s and the Remaking of World Order) ，书中列举当今地球的主要文明有9种， 中华文明，日本文明，印度文明，伊斯兰文明，西方文明，东正教文明，佛教文明，拉丁美洲文明，非洲文明。很显然，这种分类是按照宗教与地理位置的混合分类。

亨廷顿一书指出未来人类之间，主要文明体（国家）之间的冲突是很重要的部分。考虑到当时苏联的突然崩溃，社会主义阵营的萎缩，所以他判断主要文明体之间的冲突将取代东西方政治意识形态的冲突而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后来发生的911事件，更是验证了他的敏锐观察和深刻远见。 

按照黑暗森林法则以及亨廷顿一书的观点，不同的文明之间的融合特别是和平地融合是非常困难的。在人类的历史上，无论是中国还是欧洲的历史，文明的融合几乎都是沾满了血与泪的。我相信读过历史的人大概都知道这一点。 

亨廷顿在该书中，还指出在主要文明体内部也存在着类似的不同文明之间的冲突，这使我想起了加拿大一直引以为傲的多元文化政策。 

很多人都形容美国是个文化的大熔炉，来自世界各地各国各民族的移民，最终都会融合在美利坚文化里。而加拿大则不同，加拿大从政府到民间，都崇尚“文化马赛克”，即各地各国各民族的移民，都能最大程度保留自己的文化特征。

多元文化的好处我们都知道了，但多元文化的负面影响我们可能不太了解。

加拿大的文化马赛克，每个不同文化的社区实际上宛如一个个的文化孤岛，互相之间了解甚少，除了跟外界主流接触的外层比较光鲜铮亮外，内部基本上还是原来的母国社会的甚至是落后和丑陋的观念和文化。这样的一个个文化孤岛，缺乏对加拿大民主政治价值观和国家概念的认同，也很难形成一种国家层面的凝聚力。 

简单地说，如果加拿大有些什么动荡，移民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还可能在比较极端的情况下，文化孤岛之间会互相猜忌，互相排斥，互相歧视，甚至发展为敌对行动。 

有人说你这是杞人忧天了，过了一两代人就会融合了。当然，肯定有些文化就被同化了，例如我觉得中国大陆移民群体在第二第三代以后就基本丧失中华文化的特征了，因为第二第三代的华裔们既不会说也不会写中文，而一个文明最重要的传承方式就是语言与文字。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但有些文化，特别是那些有强烈的宗教信仰支持的文化是不容易被融合的。例如，犹太人在过去的两千年一直被迫流浪，被各国碾压如泥，但始终保持着鲜明的文化特征，没有被其他文明同化。这就是因为犹太教义在精神方面的起着强大的支撑作用。

我预计在不远的将来，加拿大社会必定随着马赛克文化孤岛的数量与规模的变化而演变。所以，这个文化马赛克，究竟是不是一个坑呢？ 

最后再提一下科技的爆炸式发展。人类从采摘到农业文明，经历了数万年，从农业文明到工业革命，经历了几千年，从工业革命到信息时代，经历了数百年，现在过了几十年又到了AI时代。人类科技发展是有加速度的，日新月异的科技改变了文明分布的格局和竞争力量的对比。

中国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在清朝的时候突然就消除了，原因是再厉害的蒙古骑兵都没有清军的红衣大炮厉害，加上垦殖农业的发展，蒙古人也不再担心饿肚子的问题。在世界范围内，工业文明带动农业技术的发展，基本上解除了人类文明/国家之间因为饥荒和人口的矛盾而引发的战争（人为的几次大饥荒除外）。

现在世界上大部分的文明和国家都意识到，不需要通过领土扩张，而通过科技的进步，就可以赢得竞争的胜利。但仍有些文明/国家是拒绝现代文明社会的主流，仍然想通过扩张和侵占领土来达到目的。 

这就是看《三体》的感想。再次向写出这样好作品的大刘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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