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睿： 李老三拾鱼--闲话庄上的小人物
民生
文化
2024-08-14 00:03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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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metown Central Plains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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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孟睿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天还没睡醒，漫天的露水已经盖住了睡在屋顶的人，屋顶的人抹了一把灰粉沁僵的脸，踹了踹被单捂着头又睡去，做好梦的人怕被叫醒，清醒了梦就散场了。
狗这会却睡下，公鸡叫了一夜这会也默不作声，窝在核桃树上的母鸡小声的窃窃私语，一个东西从花墙上溜下去，翻过院墙顺着竹园边匆匆过去，人都还在睡梦中，村子沉默不语，村子里只要还有人，村里的早晨就是静悄悄的。
李老三睁着眼躺在床上，隐隐约约墙外头像有脚步声，声音很小心，却还是踩碎了脆朽的灰檐瓦，后院沟的墙突然开始晃荡，门框在颤栗，窗框在抖动，后山石子厂炸响今天的第一炮，石头飞到天上，石头又回到地上，那脚步声突然就消失了，只有远处的铁道传来空悠悠的轰隆声。吸了口气，老三看了眼窗户，天还是黑的，像一块晒掉颜色的罩网，黑的不伦不类。老三夜里喜欢头朝北脚朝南睡，手机上说这是最吉利的睡觉方位。摸索着床头堆着的潮哇哇的衣服，抓起来套在头上，哪件衣服该穿在哪里，衣服也留意着，衣服不会委屈了自己。叫了一夜的虫不知道是睡在草窝里，还是冻死在草窝里，它们总是吵到后半夜却沉默在黎明前的黑暗里。老三扛着根竹把网兜，穿过村子爬上西岗顶，白惨惨的水泥地在多黑的夜里都亮堂堂，瞅着路的人不会掉进堰潭里，也不会摔进草窝里。岗顶上凉飕飕的，老三看了眼西山的发电大风车，它们轮廓模糊，风车顶的红灯从南到北一个个闪过去，花脸说风力发电的风车都修在风水好地，如一根根洋钉钉住龙脉，掐死好地气，花脸的话总是半真半假。小西沟黑黢黢一片玉米地，坟园里柏树黑乎乎一团像没人要的鬼，天凉飕飕的却没有刮风，湿漉漉的露水撞到脚上，这条路老三闭着眼都能走过去，坟园里埋着的是哪个鬼，他知道他们以前都睡在哪个院子里。总有人怕鬼，怕路窄草深的夜路，怕亮堂堂的月亮，把摩托骑的飞快，生怕骑得慢被搂住腰，压住了后座，怕突然钻出慌不择路的兔子给自己带路，老三什么也不怕，人走在太阳下，鬼走在月亮下，各有各的活法。东岗往东有个小水库，西岗往北有个大水库，老三认为西水库的鱼好拾，岸边趴着不动得多，鱼活在水里也讲究个优胜略汰，太笨的鱼，太丑的鱼，受伤的鱼总是游到岸边，许是想上岸走走，活着的人总希望上天堂而不下地狱，将死的鱼没准希望自己下辈子不做鱼，也当个人，吃喝拉撒睡，淹死的人能在水里当会鱼，做人多好呀，一辈子就是两条命。老三在天微微亮之前就钻进了林场，胡叶树塞满松树林的空地，林子稠的像搅不动的面疙瘩，蜘蛛网藏在想不到的角落，胆小的人钻进去总会觉得自己被窥探，那是自然的，幽静的地方怎么会没有地本尊，进了人家的院被人多看几眼也是应该的。林子太密了，老三听人说林子里有横死的小娃们埋在里边，没有坟头，过几年松树顶上就会结出一个拳头大的松球，老三不想踢到拳头大的松球，得赶紧到水边去。越靠近水林子越稀，透过几棵松，水面银飒飒一片往山脚下铺去，跟凉透的玉米糁一样黏糊平静。老三到水库边拾鱼，总要先在林子边站一会，让水边的潮气把夜里的梦彻底赶走，老三知道林子里有盯着自己的东西，水里也有看着自己的东西，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湿鞋是小事没命是大事，艺再高也怕命太薄，处处小心总是好的，瞅瞅岸边有没有漂着的鱼，也要提防自己不要也漂在上边。狗杀多的人下辈子会投胎成不像样的矮脚母狗，在村子里游荡，被本村外村的公狗骑爬，鱼杀多的人下辈子会不会投胎成一条鱼呢？老三家最常吃却最看不上的白鲢，在阴暗的水里游到死为止，人常说先苦后甜，老三这辈子吃尽了苦，也没甜头在哪，也许下辈子该自己走运，能投胎做个富家哥，吃香的喝辣的，喝最好的奶粉，吸最好的烟，开顶好的车，睡顶好的标致女人，买得起城里的房，不想穿的衣服就扔掉，能晒到天底下最大的太阳。老三的老婆是个二球货，扁平的猪屁股，鸡窝头总挠来抓去，鸭子嘴没有血色见啥塞啥，说不清楚个囫囵话，只管胡吃海喝，饭不会做汤不会熬，肚子上的游泳圈一个套一个，没有一个像样的地方。李老三媳妇带来了一个闺女，来一年添了个闺女，第三年添了个带把的，带把的老三妹子带去养了，老三是买不起奶粉的，也没主见都是妹子给他当着家，养的活也算是给自己留了后。老三没有生活压力，钱都塞在柜子里，救济的衣服堆的到处都是，院里各色牲口混个饭饱，拾条鱼能管人两顿，狗能吃三顿，鸡鸭不会饿死自个，牲口也有自己的活法。撂岗顶下边那个湾儿鱼多，去年冬天老三一早在这拾了八条花鲢，用芭茅穿着鱼鳃蛇皮袋背回了家，鸡鸭鹅也美餐了几天，开春的鸡蛋一直下到立秋，牲口就是牲口，却跟人一样好吃好喝的一直有，繁衍的欲望就一直在。李老三低着头，沿着水库的岸往前走，蛇皮袋轻飘飘的没有分量，走过一个水湾再看不见他的身影。
孟睿，河南南阳镇平菩提寺人，无业游民，喜好听书闲逛，登山远眺，村里的老头都有故事，烂笔头记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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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文学《乡土中原》（Hometown Central Plains）发布
总编 | 赵华胜
总顾问 | 王学章 王书义 刘永科 郑长春
特约作者 | 晓辉 丽萍 尚钞 春雨 松克 春兰
特约美编 | 穆青冬
（所有排名不分先后）
图片版权均归原创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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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授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