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学刊》| 王佳莹等：中国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现实逻辑与战略路径

中国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现实逻辑与战略路径

王佳莹¹， 张 辉²

（1.扬州大学旅游烹饪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0；2.北京交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北京 100044）

0 引言

图片来源于微信公众平台公共图片库

1 中国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现实逻辑与发展瓶颈

1.1 中国旅游业发展的历史逻辑

改革开放40 多年来，虽然我国旅游业起步较晚，但势头迅猛、发展迅速，旅游业从小到大，由弱到强，成功完成从服务外事接待的公共事业向服务市场经济的战略性支柱产业的功能转变[9]，走出了一条独具特色的中国旅游发展之路。纵观其发展历程，我国旅游业先后经历了以入境旅游为主的开放驱动、以国内旅游为新增长点的资源驱动以及与国民经济密切关联的投资驱动等3 个历史阶段。

从1949 年至改革开放初期，我国面临迫切的政治外交需求和外汇储备压力，官方旅游外事接待成为连接中国和国际社会的重要窗口，也是开展对外开放和国际交流合作的主要桥梁[10]。政治外交和对外开放是驱动中国旅游业初期发展的重要引擎，其战略目标主要是创建和发展以入境旅游接待为主要经济导向的创汇产业和旅游事业[9]。20 世纪80年代至20 世纪90 年代，随着人们物质生活条件的不断改善，国内旅游消费市场逐渐扩大，我国开始进入以国内旅游为新增长点的资源驱动阶段。在该时期，各监管部门不仅出台了一系列如《中国旅游资源普查规范（试行稿）》（1992）、《旅游区（点）质量等级服务标准》（1999）等以旅游资源评价和开发为核心的相关旅游政策，各地也开始投入以资源评价和开发为主的A 级景区创建工作，并开展了系统性旅游资源保护行动。自1985年加入《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以来，我国世界遗产保护事业取得了长足发展，各地申遗热情一度高涨[9]。进入21 世纪以来，伴随国民经济的飞速增长和人均收入水平的大幅提高，国际国内旅游市场需求迅猛增长，为各地旅游开发投资奠定了坚实的市场基础。尤其，自1999 年落实第一个“黄金周”假日制度以来，国内旅游出现井喷式增长，为旅游业发展迎来黄金发展期[4]。各地在逐步完成对旅游存量资源的梳理开发后，便将发展重点转向旅游基础服务设施建设和旅游产业链布局等项目投资工作。随着投资规模的不断增加和产业体系的不断完善，旅游产业与国民经济联系更加密切，其扩大内需、带动消费和促进就业等积极功能日益凸显，“十三五”时期，旅游业对国民经济的综合贡献率超10%①。

1.2 中国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现实要求

随着社会经济进入高质量发展新阶段，旅游业发展也需从注重增长规模和速度的大众旅游向重视品质和效率的高质量发展深度转型升级[11]。新时代背景下，我国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现实要求和重点标志主要有：第一，旅游供给和需求的适配性持续优化是其高质量发展的核心要义，重点标志包括旅游资源与市场高度适配、旅游空间形态与产业链同需求形态高度吻合、旅游成为居民幸福感增强的重要生活方式、旅游服务体系不断完善等；第二，旅游产业投入产出比更加高效是高质量发展的基本内容，重点标志有旅游全要素生产率全面提升、旅游沉淀资产不断盘活、绿色旅游成为重要方式、文旅融合速度和广度不断扩大等；第三，旅游溢出效应愈加凸显是其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即旅游业对相关社会经济发展的赋能效应全面增强，重点标志有旅游综合贡献率不断提升、旅游传播中华文明影响力不断增强、区域旅游合作不断加强等。

1.3 中国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瓶颈

尽管我国旅游业已取得巨大发展成就，但在实现其高质量发展中仍面临诸多结构性问题。对标上述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现实要求和重点标志，我国仍存在突出的资源与市场不适配、投入产出比不高效、旅游形态与产业链不吻合等主要发展瓶颈（图1）。

1.3.1 资源与市场不适配

实现旅游供给与需求适配是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核心要义[2]。一方面，我国国土广袤、山河秀丽、历史悠久、民族众多，旅游资源禀赋具有突出的比较优势，不仅拥有滨海、沙漠、草原、森林、江河、湖泊等丰富的自然地貌景观，同时也积淀了大量古城遗址、古墓壁画、艺术园林等跨世纪东方文明[12]。截至2023 年，我国已有56 项世界自然和文化遗产，其总量排名世界第一。然而，我国国际旅游市场地位却与上述资源优势不适配。2019 年，我国仅接待境外旅游者3188万人次（除港澳台同胞外），与泰国（3980万人次）、日本（3188万人次）、马来西亚（2610万人次）、新加坡（1910万人次）、韩国（1750万人次）等周边资源单一的国家差距较小，但与法国（21 800万人次）、美国（16 500万人次）等同等资源水平的国际旅游强国差距较大②。与此同时，2019 年我国出境旅游规模达1.55 亿人次，境外消费超1338 亿美元，与入境旅游和国内旅游存在较大反差。因此，旅游市场结构失衡和资源市场不适配已成为制约我国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较大瓶颈[13]。值得注意的是，国内旅游有效供给不足和供给质量不高可能是其瓶颈的主要根源[2]，其同质化、单一化和低水平的旅游服务质量亟待提升。

1.3.2 投入产出比不高效

随着大众旅游时代的到来，旅游业曾被28个省市区定位为战略支柱产业①，吸引了大量社会资本投入，2015年我国旅游直接投资突破1万亿后，持续在2016 年和2017 年分别达到1.3 万亿和1.5 万亿旅游直接投资②。与此同时，各级政府积极开展旅游政策法规落实、区域规划编制、招商引资项目推进等重点工作，并大力促进旅游景区景点营销推广和区域形象传播，使得旅游投资进一步扩大，甚至在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优秀旅游城市、A级景区等评选中展开了激烈的地区竞争[14]。然而，相比于巨量的旅游投入规模，旅游消费收入和产出则不尽人意。除3 大旅游市场结构失衡外，各地还面临过夜游占比少和人均消费低等突出问题[6]。如重庆在2019年共接待国内外游客6.57 亿人次，但其过夜游客仅占总人次15%左右，游客平均停留天数为2.75 天，其人均消费支出仅874元。盲目投资建设和投资回报率低已成为制约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主要瓶颈，市场主体动能不足问题亟待解决。

1.3.3 旅游形态与产业链不吻合

从观光旅游向休闲度假旅游形态转型升级是实现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表现和核心内容[6]。观光旅游阶段，我国已形成较为完整甚至过剩的以旅行社、景区、酒店等为核心的旅游产业链空间布局[13]。其中，景区作为观光旅游形态的重要依托，其基础性单一观光类产品相对过剩，截至2023 年，我国共有A 级景区15 721 个，其中，5A 级旅游景区达318 个③。但作为度假旅游形态的空间依托，三亚亚龙湾旅行度假区、西双版纳旅游度假区等度假类产品产业链供给明显不足，截至2024 年6 月，我国仅评选出85个国家级旅游度假区，但其中1/3与5A 级旅游景区相重合④。因此，无论是海滨海岛、原始森林等自然景观，还是文物保护地、宗教艺术区等文化景观，我国旅游业原有空间形态和产业链结构都是为满足观光旅游设计布局，难以匹配休闲、度假等深度旅游体验需求[13]，不仅缺失如休闲街区、产业园、风景道、综合体等休闲旅游产业链布局，也缺乏如度假区、露营地、特色小镇、主题民宿及高尔夫球场等度假旅游产业链建设。尤其如沉浸式旅游、研学旅游、康养旅游、定制旅游、特种旅游等新型旅游形态建设和产业链布局仍不完整。因此，旅游形态与产业链不吻合也是制约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瓶颈。

2 中国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战略使命

改革开放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旅游业发展步入快车道，日益成为国民经济新兴的战略性支柱产业和具有显著时代特征的民生产业和幸福产业[3]。新时代下，旅游已逐渐成为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精神刚需，并被赋予了新的战略使命。旅游业发展不仅有助于服务美好生活、构筑精神家园、展示中国形象和增进文明交流互鉴，还是推动国民经济平稳健康发展和实现“绿水青山”到“金山银山”价值转化的重要路径和发展载体[14]。

2.1 将旅游业发展成为我国经济发展逆周期和跨周期的重要引擎

面对外部环境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深度调整和内部环境百年奋斗目标迈向新阶段的重大时代背景，我国经济顺周期形势将逐渐变少，逆周期和跨周期将成为新发展阶段的突出特征。基于内外部环境的深刻变化，旅游业高质量发展应逐渐成为我国经济发展逆周期和跨周期的重要引擎。

一方面，作为重要的民间外交方式和国际化对外开放产业，国际旅游对促进文化交流、文明互鉴和增进友谊影响深远，不仅能对国际政治交往和经济贸易合作发挥润滑剂、催化剂和调节剂功能，还能展示我国和平友好的政治、经济、文化形象和软实力[15]。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和改革开放初期，我国已通过发展旅游外交事业赢得国际社会了解和尊重，当下在面对不断出现的单边主义、保护主义和霸权主义等不确定性国际形势时[16]，国际旅游应成为推进世界和平和增进人民友谊的重要力量，并秉承“以文塑旅、以旅彰文”文旅融合发展理念，不断深化国际文明交流互鉴，推动中华文化更好走向世界。另一方面，面对国内经济增速放缓、发展动能新旧转换及其他结构性问题的逆周期和跨周期环境变化，旅游业作为新兴的战略性支柱产业和具有显著时代特征的民生产业、幸福产业，旅游业发展应把握国内经济发展机遇，从民生就业和扩大内需两方面双向提高市场供给和需求的适配性，使其成为推动国民经济增长和跨越经济逆周期的重要引擎。过去，我国基于改革开放背景在1998年提出大力发展房地产、电子通讯、现代交通和旅游业等4 个新经济增长点，以此实现国内旅游大爆发和其他3 大支柱行业崛起[17]。面对2008 年金融危机，我国提出大力发展数字产业、平台产业等新兴科技产业，并进一步扩大了大众旅游发展规模。现今，面对国内外环境变化带来的新机遇新挑战，如何将旅游业发展成为我国经济发展逆周期和跨周期的重要引擎，是推动旅游业高质量发展新的战略使命。

2.2 将旅游业发展成为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路径

基于旅游业较强的综合性、服务性和创新性特征[6]，旅游业对社会经济发展具有显著的溢出效应，不仅有利于扩大内需、带动消费、提升福祉、改善生态[18]，还能有效推动乡村振兴、城市更新、文化强国建设和制造业赋能，是我国新兴的战略性支柱产业和具有显著时代特征的民生产业、幸福产业。因此，如何将旅游业发展成为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路径，是推动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战略使命。

对于推动乡村振兴，乡村旅游作为我国最具活力的旅游形态之一，是体现旅游业推动社会经济发展功能的主要类型[19]，不仅可以促进先进要素向乡村地区流动，培育乡村发展新动能，也能通过促进优秀农耕文化传承、保护和发展，有效推进乡村文化繁荣，是实现乡村振兴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和生活富裕目标的重要抓手[20]。对于促进城市更新，旅游业发展可以在城市更新和空间改造中发挥重要作用，为城市更新注入新动能[21]。城市更新不仅可以将旅游要素全面融入老旧市政设施、公共服务设施和绿色生态空间等城市综合环境改造[22]，还能将城市建筑遗产打造成为兼具旅游功能的历史休闲街区或城市综合体，不断拓展和提升城市生态、文化、生活等空间功能和文化品位[23]。对于建设文化强国，旅游业作为具有显著时代特征的幸福产业，旅游活动有助于人们开阔视野、陶冶情操、增进交流和促进身心健康，不仅是提升国民素养、传承优秀文化、展示中国形象的重要载体，也是推动我国精神文明建设和文化强国建设的重要路径[24]。对于赋能制造业发展，旅游业在传统游乐设施、房车制造、游轮制造、露营装备和滑雪、冲浪、登山、低空飞行等特种旅游或技能型旅游装备制造具有突出的赋能效应，是实现传统制造业新旧动能转换的重要力量[25]。

2.3 将旅游业发展成为中国式现代化强国建设的重要力量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我国应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式现代化具有人口规模巨大、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和走和平发展道路等5大基本特征。作为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增进人民获得感和幸福感的重要产业依托，如何将旅游业发展融入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是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战略使命。聚焦中国式现代化基本要求，满足人民文化需求、增强人民精神力量、提升社会文明程度是实现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和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目标的战略要求[13,26]，其中，突出文化自信自强和落实旅游为民、旅游惠民理念是推动其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内容。作为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重要领域，推进绿色旅游发展和生态优先战略，也是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现代化的重要路径[15]。此外，聚焦旅游民间外交功能和促进国际旅游高质量发展，也是体现我国实现和平发展现代化的重要内容。

3 中国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实践路径

基于上述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现实逻辑和战略使命，本文将从制度改革创新与旅游需求高质量、业态转型升级和旅游供给高质量及对接国家战略与旅游区域高质量等3 个维度，深入探析实现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重点任务和实践路径（图2）。

3.1 制度改革创新与旅游需求高质量

3.1.1 以需求侧管理为突破点，构建旅游市场高质量发展新格局

实现供给侧和需求侧的精准对接和动态平衡，不仅是实现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核心要义，也是构建旅游市场高质量发展格局的重要基石。长期以来，在中国式地方分权体制下，我国旅游业发展动力主要源自各级政府及国有资本等供给侧，政府主导的供给带动需求特征突出[27]。然而，该方式不仅弱化了以需求为基点的市场主体源动力，还可能进一步增加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和财政危机[28]。因此，需求侧改革是实现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重点方向和实践路径。过去，“黄金周”假日制度可以有效解决旅游市场主体动能不足问题。因此，当下我国应持续推进以假日制度为代表的需求侧改革，以进一步促进旅游市场高质量发展。

首先，我国应充分调查和评估现行假日制度与旅游需求间的适配性，并对公共假日制度予以存量调整，以持续提高“假日经济”的旅游效用和社会价值；其次，我国应创造性探索落实劳动者带薪休假制度的关键措施，如在《劳动法》中增设最低带薪休假规定，并在部分地区或部分试点企业率先落实，以不断激发旅游消费活力和保障劳动者基本权益[29]；第三，我国需充分调查制约旅游需求侧可持续发展的制度性障碍，科学测评旅游供需互动过程中的制度梗阻和堵点，如通过增设研学旅游学分制来解决研学旅游中的教育制度堵点。此外，我国可在房车旅游车辆和道路管制、游轮旅游水路航线管制、低空旅游空中航线管制等新型特种旅游中寻找相关制度堵点，并提出科学可行的制度改革方案，以激活和积蓄旅游需求市场新动能，并逐渐夯实旅游市场高质量发展根基[30]。

3.1.2 以设立旅游试验区为示范，构建旅游创新驱动新格局

旅游创新是实现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方式和核心路径，主要包括不同地区、不同行业和不同部门之间的制度创新、技术创新、要素创新、产品创新、管理创新等内容。鉴于旅游创新成果的不确定性、地区旅游业发展的不平衡性以及制约各地旅游要素发展的异质性，我国需以设立旅游试验区为示范，构建旅游创新驱动格局。其一，对于旅游制度创新和体制机制改革，我国可选取某些典型市区县作为旅游综合改革试验区，探索建立健全旅游要素合理流动、旅游公共服务共建共享和旅游市场主体多元化的制度创新。其二，对于边境旅游发展，我国可在部分边境地区设立边境旅游发展试验区，探索边境旅游流动、跨境旅游合作和通关便利化的政策创新[31]。其三，对于旅游购物和消费创新，我国可在旅游重点城市或目的地设立中国公民自由购物试验区，探索免税商品销售和退税等政策创新，以缓解出境旅游外汇支出压力[16]。其四，对于研学旅游发展，我国可选部分具备研学要素的典型地区设立研学旅游发展试验区，探索研学旅游要素组合、产业配置、基地建设、研学教材编制等制度创新。最后，对房车旅游发展，我国可选新疆、内蒙古、青海、西藏等大尺度地理区域设立房车旅游发展试验区，探索风景道建设、营地建设、房车租赁、房车道路管制等政策创新。综上，在不同旅游业态、制度、技术、要素等典型区域探索设立旅游试验区，是构建旅游创新驱动新格局和推动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路径，不仅有助于探索和破解制约其高质量发展的制度性障碍，还能为促进新型特种旅游创新和高端定制旅游发展提供示范和动力。

3.1.3 以发挥行业协会调节功能为手段，构建旅游管理高质量发展新格局

作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有效运行基础，高标准市场体系建设对推动社会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战略意义[32]。因此，建立市场准入畅通、市场竞争充分、市场开放有序、市场秩序规范的高标准旅游市场体系，是构建旅游业高质量发展格局的重点内容[33]。长期以来，我国旅游业发展的主要模式为政府主导型，各地政府在旅游市场运行、产品创新路径、投资运营重点等旅游资源配置中具有主导地位[9]，但也频频出现文旅项目搁置或破产现象。因此，如何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并建立以适应市场资源配置为决定力量的新型旅游管理机制，是突破旅游业发展瓶颈和推动其高质量发展的核心任务。旅游行业协会作为调节市场经济运行的特殊中介组织，在政府职能转变和经济社会转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可在政府与企业之间发挥桥梁纽带功能，有效促进旅游市场高效、规范运行，对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主体作用具有关键作用[34]。当旅游企业遭受外部冲击或存在无序市场竞争，旅游商会协会不仅能规范企业经营、保护合法权益，也能有效维护旅游市场秩序和行业整体利益，并促进行业自律[34]。因此，强化旅游协会功能、充分发挥协会作用，不仅是构建新型旅游管理机制的关键内容，也是推动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路径。

3.2 业态转型升级与旅游供给高质量

3.2.1 以旅游要素独立化为动力，构建旅游业态高质量发展新格局

旅游空间形态与产业链同需求形态高度吻合，是实现旅游业态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标志和核心内容。在传统观光旅游阶段，“游”是其基本要素和核心需求，“食、住、行”等其他要素仅被视为依附性产业链节点。随着旅游市场需求的多元化和个性化发展，旅游业不仅涉及食、住、行、游、购、娱等基本运营要素，还关乎区域资本、土地、科技、人才、信息、管理等产业发展要素，并与宏观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等外部环境要素息息相关[18]。因此，旅游业发展不仅需延伸各要素的组合广度和融合宽度，更需深化某一要素独立化发展深度和厚度[19]，从而使旅游产业供给分工更为精细、要素配置更加高效。由此可知，促进旅游要素从组合化向独立化转变，是构建旅游业态高质量发展新格局的重点方向。

为推动旅游要素独立化和提高旅游者深度体验质量，各地需重新审视不同旅游要素和发展主体在旅游业态发展和空间布局形态中的功能效用，并逐渐优化和调整相关的制度设计和工作重点。例如，各地应充分挖掘和突出地方文化内涵，并以充实的内容深化旅游者精神体验，使其通过感性知性的人文关怀来达到真、善、美及知、情、意的心灵共振和情感共鸣。各地还可进一步探寻如刺绣印染、雕刻彩绘、传统建筑、剪纸刻绘、陶瓷烧造、文房制作等具有地方特色资源要素价值，通过丰富多彩的民俗、民风等体验活动和拓展项目，让旅游者寻找对文化遗韵和民俗渊源的深刻感受，或令其追求对自然美景和生命本质的切身体验。此外，各地还可通过深化饮食、交通、住宿等某类要素产业链，以培养和熏陶其敏锐的审美耳目、充沛的审美情感和健康的审美灵魂。如露营地可进一步深化其选址、交通、植被、设施、铺装、管理等要素的独立性；旅游演艺及音乐节可强化其内容、灯光、舞美、科技、管理等独立要素的产业链价值，从而通过要素独立化发展路径来实现旅游业态的高质量发展。

3.2.2 以高等级景区、度假区和休闲街区建设为重点，构建旅游形态高质量发展新格局

作为我国旅游业发展的3 大产业形态，观光旅游、度假旅游和休闲旅游发展在旅游市场经济运行中占有绝对主导地位。而景区、度假区和休闲街区分别作为其产业形态的主要依托和空间载体[13]，推动高等级景区、度假区和休闲街区建设，是促进观光旅游、度假旅游和休闲旅游形成全行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路径。我国“十四五”旅游业发展规划指出：应建设一批富有文化底蕴的世界级旅游景区和度假区，并打造一批文化特色鲜明的国家级旅游休闲城市和街区[35]。因此，建设旅游高等级景区、度假区和休闲街区，首先应体现深厚的文化底蕴，如旅游景区规划需突出特色鲜明的文化主题，度假区建设应具备完善的文化功能和文化空间，休闲街区需营造个性多样的“沉浸式”文化场景和氛围。其次，为提高旅游产业生产率和投资回报率，旅游高等级景区、度假区和休闲街区建设需保持先进的管理水平和服务质量，使其成为产业发展标杆和示范。最后，为充分发挥旅游业高质量发展对其他社会经济显著的溢出效应，旅游高等级景区、度假区和休闲街区建设还应具备带动社会就业、改善生态环境、保护传统文化等社会文化综合效益，以实现将旅游业发展成为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战略使命。

3.2.3 以旅游数字化平台发展为推手，构建现代旅游产业高质量发展新格局

如何摆脱传统旅游经济增长方式和促进旅游产业深度转型升级，是推动我国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核心要义。作为促进旅游业转型升级的强劲动力和技术支撑，旅游数字化平台是推动我国旅游业从资源依托转向技术依托的重要力量[32]。由传统经济学理论可知，社会分工能有效提高产业劳动生产率[36]，作为重要的服务业组成部分，旅游业也是典型的社会分工产物。长期以来，旅游企业基于传统资源和劳动要素分工，已形成小范围地域发展模式或较单一的细分领域发展模式，具有服务半径不足或覆盖市场能力较弱等发展局限性[36]。然而，随着互联网和网络科技的不断进步，旅游企业传统模式也在发生转变。首先，互联网科技可通过扩大传统旅游企业的管理范围和服务半径，有效收集地域性零散资源，并实现旅游服务标准化，从而形成企业品牌优势[36]。而且，对于依托互联网平台的中介旅游服务，也能直接以“云”的数字化方式进行交易，并降低企业运营的试错成本。因此，相比于实物型旅游销售网点，以互联网技术为载体的旅游数字化平台具有服务传输更快、边际成本更低、社会分工更高效等比较优势，是促进旅游业高质量发展和构建现代旅游产业体系的重要推手。

作为现代旅游产业的重要表现形式，旅游数字化平台是基于大数据、人工智能、移动互联网、云计算、区块链等技术要素组合而形成的“数字综合体”，不仅能连接实体旅游的产业链和价值链，还能对不同场景进行科技贯穿，并实现旅游供给的智能拓展和产业链重组[36]。同时，旅游数字化平台还能运用穿透性的大数据资源与信息技术手段，为不同旅游者提供个性化服务，并将新型消费需求转化为数字旅游市场信息，从而转变传统旅游要素供应和发展模式。此外，旅游数字化平台不仅能提供大量旅游数据和产业信息，还能有效连接旅游者消费行为和体验活动的虚拟空间，从而实现旅游供给从传统旅游六要素串联式生产向分工更精细和要素更独立的互联网平台运营模式转变。而且，数字技术还能促进旅游产业组织形态逐渐从相互分离的企业组织向各自为营的平台组织、平台引领的旅游生态协同组织不断演化升级，使其运行方式和商业模式发生质的变化[36]。因此，旅游数字化平台建设不仅能新增和优化诸多如旅游数字产品研发、生产、交易、消费等产业形态，还能重组或新增更多如数字化平台企业、数据企业、电商企业、技术供应商、旅游智力服务机构等组织形态。

3.3 对接国家战略与旅游区域高质量

3.3.1 以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为依托，构建旅游高质量生活、学习和成长方式新格局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民族自古就把旅游与读书结合在一起，崇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4]。长期以来，社会各界充分重视旅游业在扩大内需、促进就业、消除贫困、提升素质中的产业经济属性，但却较少关注和强调旅游业在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中的社会属性和文化属性。事实上，旅游业作为具有显著时代特征的幸福产业，不仅是衡量人们生活幸福感和获得感的重要指标，也是提高人们生活品质和生命质量的重要生活方式、学习方式和成长方式。对于成年人而言，旅游是促进其身心健康的重要生活方式，不仅能强身健体，更可荡涤心灵。尤其对于青年人，旅游也是一种有效的成长方式，可以在充满未知甚至艰难险阻的奇幻旅途中，不断磨砺意志、突破自我。对于未成年人而言，旅游还是一种新型的学习方式，可以帮助他们深入了解和探索我国深厚的历史文化及多样的地理形态，并使其感受自然文化资源背后所蕴含的历史积淀和价值内涵，从而产生根植于内心的民族自豪感和家国情怀。因此，将旅游经济属性向社会和文化属性延伸，将旅游生活方式形态逐渐向学习和成长方式扩展，是实现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必然选择和战略路径。当前，我国应以长城、大运河、长征和黄河4个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为依托，深入挖掘其自然和文化资源符号内涵和遗产价值，不断提炼和组合中华文化基因和物质形态，系统构成具有国家文化性质和内核的旅游发展体系，使国家文化公园不仅成为人们陶冶情操和体验独特生活方式的载体，并成为国民修身养性和完善人格的学习空间和成长环境。

3.3.2 以全域旅游示范区和农业绿色发展先行区建设为着力点，构建县域旅游业高质量发展新格局

县域经济发展不仅是落实扩大内需战略的重要基点，也是畅通国民经济循环的关键支撑。作为我国大多高品质自然和人文旅游资源承载地，县域旅游是推动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空间，也是实践以旅游化方式带动区域经济发展的最佳案例。然而，县域旅游供给不足也是制约我国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主要短板，各县区对旅游发展理念、旅游经济联系、旅游产业体系、旅游服务水平、旅游管理能力、旅游空间形态、旅游设施建设等认识亟待提高。因此，推动县域旅游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推动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重点方向。2017 年以来，文化和旅游部、农业农村部先后创建的县域全域旅游示范区和农业绿色发展先行区，极大调动了各地在发展全域旅游和绿色农业的能动性，因此，我国可将创建全域旅游示范区和国家农业绿色发展先行区作为推动县域旅游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要着力点。一方面，我国可通过示范区和先行区验收标准的有效引导，不断改善县域旅游发展环境，并有效提高县域旅游接待服务品质；另一方面，各县区也能通过总结全域旅游和农业绿色发展的先行示范经验，不断丰富和完善县域旅游空间形态和业态产品，以进一步推动县域旅游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高质量发展。

3.3.3 以乡村民宿发展为重心，构建城乡旅游一体化发展新格局

作为具有显著时代特征的民生产业和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载体，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发展是破解我国贫富差距、城乡二元结构、三农问题、农村宅基地商业化使用、农村土地流转等问题的重要路径[37]。在乡村旅游形态逐渐从农家乐向乡村民宿的转变中，我国乡村旅游发展也进入了城乡一体化新发展阶段。当乡村民宿通过旅游化艺术化改造后，其乡村文化艺术品位得以提升，城市居民将转变对乡村旅游发展的原有认知，有助于实现城乡一体化的经济认同、文化认同和社会认同，甚至将其视为提高文化品味和获得社会身份认同的重要方式。基于乡村民宿形态的转型升级，乡村旅游不仅吸引大量有知识、有文化的有志青年回乡创业[19]，还能为艺术家、企业家提供施展才华和实现理想的发展空间，使现代意义的乡贤群体规模不断扩大，并成为促进农业现代化和乡村振兴的践行者和奠基人。

然而当前，各地民宿“从无到有”的新建现象十分普遍。事实上，民宿是基于空心村、小村变大村、农村空心户等乡村闲置房屋而进行艺术化和旅游化改造而来，其发展的本质为共享经济而非传统商品经济。这是由于，在民宿旅游产品的交易过程中，卖方只让渡了民宿使用权，而其房屋本身是农村集体所有的宅基地。因此，在乡村民宿发展中，我国应从共享经济发展的创新实践视角，重新认识乡村民宿在统筹城乡发展和促进乡村振兴中的战略价值和现实意义，并树立科学的乡村民宿发展理念，用独居匠心的方式重新整合其自然、文化、建筑等空间要素，打造外观造型美观大方、内部空间功能齐全、装修装饰典雅精美的精品民宿[38]，从而通过乡村民宿的旅游化改造，吸引更多城市居民参与到更高质量的旅游创新实践中，使乡村民宿在传承乡村文化和保护乡村风貌中发挥更多积极价值。

3.3.4 以国际旅游城市建设为基点，构建入境旅游高质量发展新格局

作为重要的“民间外交”方式，入境旅游是衡量国际旅游竞争力的主要标志，不仅可以扩大外汇收入和促进国际经贸合作，也有助于展示中国形象和增进文明互鉴[3]。因此，我国应站在从“富起来”到“强起来”的历史新高度，科学认识入境旅游在建设文化强国和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中的时代价值[38]。过去，我国旅游业发展起步于入境旅游，但随着国民收入的大幅提高和人民对非物质性服务产品需求的不断扩大，我国出境旅游发展规模远超入境旅游，旅游服务贸易逆差逐渐加剧[39]。尤其，面对复杂多变的国际环境和日益加剧的外部竞争，入境旅游对传播和平、安全、发展的国际形象作用愈发重要。因此，促进入境旅游发展和提升国际旅游竞争力，是促进我国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方向。

由各国国际旅游发展经验可知，推动入境旅游发展与建设国际旅游城市密切相关。无论是点线旅游模式还是板块旅游模式，入境旅游的运行和发展都是以享有国际盛名的特色旅游城市为核心[40]。因此，我国应挖掘更多城市的特色景观与文化内涵，以充分展示中华民族历史悠久、地域辽阔、山川秀美的国际形象和独特魅力，同时各城市还应结合其经济产业特征、人文底蕴特质和城市服务特色，制定科学全面的国际旅游城市评价标准，以引导建设更多具有国际知名度和文化影响力的国际旅游城市[4]。此外，各地还可依托国际旅游交易会等平台，开展“城市对城市”的目的地精准营销[38]，以进一步扩大旅游市场影响力，并在旅游出行自由化、旅游活动便利化、旅游形态多样化等方面不断开展制度创新和技术变革，以不断完善入境旅游产业链建设，有效促进国际旅游高质量发展。

4 结论与启示

旅游业发展作为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保持国民经济健康有序运行和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意义重大。探究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现实逻辑、战略使命和实践路径，不仅是新时代新阶段的战略要求，也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和高质量发展任务的重点课题。对此，本文首先梳理和回顾了中国旅游业从起步到发展成熟所经历的开放驱动、资源驱动和投资驱动的历史逻辑，并结合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现实要求指出资源与市场不适配、投入与产出不高效和旅游形态与产业链不吻合等发展瓶颈。同时，面对国内外社会经济环境的深刻变化，本文提出将旅游业发展成为我国经济发展逆周期和跨周期的重要引擎、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路径以及中国式现代化强国建设的重要力量的战略使命。最后，本文聚焦旅游需求、旅游供给和旅游区域高质量发展的3 大重点任务，从制度改革创新、业态转型升级和对接国家战略需求等方面提出推动旅游业高质量发展的重点实践路径，这不仅有利于明确和认清我国旅游业长期发展的历史逻辑和现实困境，更有助于科学地把握旅游业高质量发展方向，并为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建设贡献“旅游”力量。

当前，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深度调整和百年奋斗目标迈向新阶段的时代背景，旅游业发展成为盘活区域经济、改善民生福祉、文明交流互鉴等领域的新兴经济增长点，不仅能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新期待，也能有效扩大内需和促进就业，是应对经济下行压力的有力工具和重要抓手。尤其伴随“淄博烧烤”“尔滨看雪”“天水麻辣烫”接连火爆出圈，旅游业能使传统工业城市重新焕发经济发展活力。因此，旅游业高质量发展不仅是促进经济“流量”变“留量”的有效法宝，也是实现我国从旅游大国向旅游强国跃迁的必经之路。新时代新征程，我国旅游业应牢记战略使命，把握时代机遇，在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等方面持续发挥产业优势和战略价值，推动产业高质量发展行稳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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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发表于《旅游学刊》2024年第12期，脚注、参考文献略。

责任编辑 || 吴巧红

责任校对 || 宋志伟

技术编辑 || 梁琼妹 山东大学管理学院 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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