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人生路程好比船的航行轨迹。命运如风,好运推我们迅速前进一大段,厄运拉我们快速后退一大截;面对命运,我们自己的努力与奋斗收效甚微。我们的努力与奋斗好比船桨,辛勤划动多时,我们得以前进一段,逆风骤起,转眼就把我们吹回原地。相反,风向合适,会吹动我们向前,我们根本不需要船桨。
回顾生活之路,观看迷宫般七弯八拐的过程,必会看到众多失之交臂的幸福,也必会看到众多自投罗网的不幸,这时,我们很容易过分自责。实际上,我们的生命历程,绝非完全是我们自己的作品,它是两大要素的产物,其一是一系列事件,其二是我们的一系列决定,二者总是互相纠结,彼此更改。再者,无论是身处事件之中,还是须做决定之时,我们的视野总是十分狭窄,远远谈不上预想自己的决定,更谈不上预见种种事件,二者来到面前,我们才能正确认识。因此,只要我们的目标尚在远处,我们就根本无法准确把握航向;我们只能猜测方向,根据猜测尽量靠近目标,因而必须经常转弯改道。也就是说,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贯根据眼前的情况做决定,希望我们的决定碰巧让我们接近主要目标。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各种事件与我们的基本意图好比是两股不同方向的力量,它们产生的对角线就是我们的生命历程。
命运洗牌,我们打牌。人生如棋局:我们构思计划,然而我们的计划总是有条件的,下棋时取决于对手怎么走,生活中取决于命运怎样做。
人往往自以为很聪明,其实没那么聪明,这个真理不足挂齿,然而再三再四得到验证。
要时刻牢记时间的效果,念念不忘万物变动不居,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应该立即鲜明地想到它的反面;幸福快乐,想到灾祸不幸;友情温暖,念及反目成仇;晴空万里,想到乌云压顶;爱意绵绵,念及仇恨入骨;信任与坦诚之时,想到背叛与懊悔之日;反之亦然。这样做,就为真正的处世智慧开掘了一个永不干涸的源泉;凡事三思而后行,就不易上当受骗。
平庸的头脑与聪明的头脑有个典型区别,在日常生活中往往十分突出,这就是,前者思考评估可能的风险时,总是仅仅询问与回顾业已发生的事情,后者则思考可能发生的事情,后者会想到,正如一句西班牙谚语所说的:“整整一年没发生的事情会在几分钟内发生。”
无论发生什么事,既不要欣喜若狂,也不要悲痛欲绝。其一,万事变动不居,瞬间即可逆转;其二,何者有利,何者有害,我们常常误判。因而,几乎人人有这样的经历:当时心碎悲泣之事,日后证明实乃上上之选;一度欢呼雀跃之缘由,后来变成极大痛苦之根源。
概而言之,从容镇定地面对一切事故,标志着知晓人生可能遭遇的苦难之巨,灾难之多;在这样的人看来,已经发生的意外,仅仅是可能发生之事故的一小部分;这就是斯多亚精神,即认为千万不可忘记人类的真实处境,应该时刻记得人生是何等悲惨可怜的命运,记得人生的苦难何其数不胜数。如果淡忘了这一点,只要扫视四周就会重新想起;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很快看到,为了悲苦惨淡、毫无益处的生存,众人艰苦搏斗,奋力挣扎,受苦受难。看到这些,我们就会降低索求,学会接纳万事万物的残缺不全,时刻预期事故发生,一为躲避,二为忍耐。大大小小的事故,本属人生固有,时刻均可发生;我们要时刻记住这一点。我们不要与贝里斯福特为伍,像悲苦人那样,由于人生每小时都发生的惨剧而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更不该被跳蚤咬了一口就呼天抢地。相反,我们应该像虔敬审慎之士,尽量未雨绸缪,防天灾人祸于未然;面对大大小小的不幸(它们通常不过是乔装打扮的愚笨拙劣),我们应当慎思明辨,像聪明的狐狸一样,机敏伶俐地一一避开。
我们预期某个不幸事故可能发生,如常言所道有所准备,当它发生时,我们会觉得比较容易承受,其主要原因可能如下:事故未发生前,我们平静地把它作为纯粹的可能性思考,清晰综览不幸事故的完整过程与各个方面,至少会认识到它有个终结,可以应付;因而,当事故真的发生时,它对我们的影响不会超过它的真实重量。相反,如果我们没有预先思考,不幸事故发生时毫无准备,心灵惊愕恐惧,乍见不幸事故,无法准确估计它究竟多大;这时,它对我们而言无法估量,因而很容易显得巨大无边,至少显得远远大于实际。同理,情况不明,形势不定,则各种风险都显得大于实际。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们在预期不幸事故可能发生时,也会思考如何安慰自己,如何补救,至少习惯了想象这不幸事故。
若想从容承受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不幸事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相信一个关于意志之自由的真理:“凡是发生的,从最大到最小,都必然发生。”
每个小时都滋扰我们的各种小事故,是让我们不断得到锻炼,以免我们承受大变故的能力在幸运的时候完全松懈。面对日常生活的拖泥带水,人际交往的琐碎摩擦,他人的粗鲁无礼,大众的闲言碎语,我们必须完全察觉不到,更遑论将其放在心上细细琢磨;相反,我们应当不让这一切接近自己,要像对待路上的小石子一样,把它们一脚踢开,绝不纳入内心费神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