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拉塔河畔思小平

文摘   2025-01-01 23:55   上海  


来到阿根廷,有一句话,“在来布宜诺斯艾利斯之前不要轻言爱上了一个城市”。是啊,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一个如此魅力超群的城市,大国强国的底色犹在,从方尖碑走往五月广场的大道,仿若融合了纽约的壮阔与华府的雄浑,科隆剧院、玫瑰宫,则仿若巴黎、罗马的气韵,拉普拉塔河的港区则有些今日浦东滨江的腔调,“贵,是一种态度”,而在我们居住的地方,则更有几分旺角的味道。更不用提衣冠楚楚的白领,满街的人流,夜晚的狂欢。
一切仿佛是近二十年前我去过的老欧洲的样子,数不尽的繁荣、有模有样的生活。

打碎这些幻影的,是清晨出门每隔十数米就能遇见的“无家可归者”,是一夜笙歌以后垃圾箱旁的遍地垃圾,是好不容易uber打到的中国司机一句“你觉得这里还行是因为你没被抢过”,是我们有缘见到的前科技和教育部部长的一声叹息,甚或还有拉美第一学府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教室里斑驳的墙面,还有布大社会学院门口挂出来的二十米高的横幅“没有预算,没有经费,就没有大学”。甚或,还有我们并不敢去往的,离我们几里之遥的“贫民窟”。

一切,一切,一切,都汇聚在这个无数文人墨客、枭雄草莽至爱的城市,这个诞生了无数哲人、富豪、球星和文豪的城市。它的所有辉煌,仿佛凝聚在了一百年前,它的所有希望,仿若在一次次期待中继续期待-它的未来,都是未知与问号,政治家、学者、平民百姓口中迥异的描述、撕裂的数据,让人感受到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伤痛着实存在着,但这痛感又不那么真实而具体,被某些奇怪的快感掩饰着,甚至还有一点美好。
很奇特也很自然的,我想起了邓小平。当我们也曾伤痛,当我们也曾撕裂,当我们也曾迷失,当我们也曾掩饰,是这个人毫不留情地撕开伤口,是这个人用自己的办法刮骨疗毒,是这个人带着我们走过艰难。我能想到的一句特别“拉美”的话,用来形容我此时的感受,就是“生活的伤痛可以在伤痛里治愈,因为平凡之路有人带你不平凡地走过”。

是啊,我们亲历的阿根廷,或许正走在一条“不平凡”的前所未有的路上,走过改开四十年的我们,看着他们的每一步,都感到一种触目惊心和后怕。当年的我们,不也是这样一路在不被看好和巨大争议中走来?而我们的环境可能更复杂和艰险,关键是,行差踏错任何一步,也许就是万劫不复,并没有“重启”的机会-但也许正是可以不断重启,布宜诺斯艾利斯始终也成不了北京上海,或者深圳杭州,阿根廷也只能停留在“祖上也阔过”的玫瑰幻梦里,与50%以上的贫困率斗争和煎熬。

尤其是,在这个煎熬和斗争中,政治家们、学者们洋溢着让人感佩的理想、情怀、主义、思想,他们爱国,他们恤民,他们各有治国方略、各有政治韬略——请注意,以上描述是我这次对见到的一切阿根廷精英最真实的感受,并不像网上键盘侠的反讽,我真的从实际接触中、听说的故事里感受到了这些让人敬佩的品格。但是,我还是想起了邓小平,这个没那么多主义和思想,却用自己的主意改变了中国的人。

做一个人格和思想让人敬佩的人,毕竟是容易点的;做一个让人敬佩而能时时想念起的人,却是一种叹服:一个民族拥有一个行走在钢丝绳上却每次折腾都在点儿上的人,一个在钢丝绳上却能洞见数十年康庄大道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幸福和幸运的。

在拉普拉塔河畔,我想,这种幸福和幸运,我们的国人,能记得久一点,深一点,牢一点。毕竟,带来这份幸福和幸运的人,已经离开我们好久了。


作者系复旦大学发展研究院副院长  黄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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