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这天,在伦敦的博罗市场,比节日氛围更浓的是舌尖上的“跨文化”。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滑至文末查收“伦敦博罗市场万圣节”的短视频。
我对“跨文化”感兴趣,是因为常年在不同时区之间反复横跳。
旅行久了,开始读这方面的博士,其中的一个好奇是:
人的身份(identity)是怎么来的?
比如我出生在湘潭,南京求学、长沙工作、昆明生活、全球旅行……
借用作家李静睿的话,我们都像“伏地魔”那样,五湖四海都有我的“魂器”。
博二答辩,结果如意,但学术委员会还是让我再想想我的研究中,对身份(identity)的界定。
一直以来,我以为只有不同地区的生活、不同阶段的经历可以塑造我们;
我以为我们的身份(identity)只能是后天的,就像我们的名字只能是别人赋予的。
在《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中,珍妮特·温特森写过:
“世间的情爱何其多,有人可以虚掷一生共同生活却不知道彼此的姓名。
命名是艰难而耗时的大事;要一语中的,并寓于力量。
否则,在狂野的夜晚,谁能把你唤回家?
只有知道你名字的人才能。”
我以前从没想过《红楼梦》中,代表宝玉名字和身份的那块“通灵宝玉”是残次品。
直到林黛玉和贾宝玉参禅那回,曹雪芹借林黛玉的嘴,以宝玉的名字来揭示他的先天矛盾:
“至贵者宝,至坚者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
台大老师欧丽娟援引“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其坚”,认为曹雪芹此处用的“坚”、所属的特性应是石头。
她提醒我们,故事最开始,那块通灵性的“五色石”其实就是被女娲淘汰的。
也就是说,身份(identity)不仅来自经验世界,也包含先验的。比如,宝玉的身份困境就是“神旨”。
那么,先天后天,孰轻孰重?
如果《红楼梦》能代表东方文化的一隅,那么“跨文化”的另一面是西方。
在苏格拉底之前,被我们知道的绝大多数哲学家是“自然哲学家”(physical philosophers)。
相比关注心灵,他们更关注外部的经验世界。
而苏格拉底却四处探访,“想要探知人类的心灵”(出自Will Durant, The Story of Philosophy, p. 8)。
进入十七世纪,数学主宰哲学,哲学家们的提问是:
如果数学公理即是真理,先于人的感知、经验而存在,我们真的能仅凭外部的经验世界获得真理吗?
十七世纪的这批哲学家中,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最为著名。
进入二十世纪,哲学有了语言学的转向。
语言学“高被引”第一人乔姆斯基受到笛卡尔等先哲的影响,直接绕开美国语言学汗牛充栋的实证研究,把开始于人类基因的“I语言”作为自己的理论基石。
然后我才发现我自己答辩时、对身份(identity)定义的漏误。
我的身份认同如果只限于公众号作者、教师、学生、父亲、儿子、丈夫等外在角色的限制,按照哲学家查尔斯·泰勒的说法,并不能回应“我到底是谁”,即“存在(being)”这一哲学问题。
苏格拉底说:Know thyself。
阅读、旅行、教书、写作……包括做自媒体并不能定义我是谁。
但我也需要借由他们,来关照和审视我的内心。
就像宝玉时不时端详、见人就问自己娘胎里带来的石头。
哪怕,他永远没有参透宝玉是谁的宝玉。
哪怕,我也永远无法知晓“我是谁的谁”,
但我会一直、努力、尝试去抵达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