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伍文:这"鬼"字没啥好说的 / 读新见史料偶感,兼为一段拙文补释

文摘   2025-02-04 19:04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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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伍文1952年9月出生,祖籍湖南长沙。插过队,当过兵,做过工。1984年入聘江苏省电视台,时任编辑、记者,且专注于中共若干重大历史事件的探究,多有重量级文献专著存世,学界谓之“罗章龙研究第一人“。曾推出家人关于文革经历的三部曲:《灵魂受刑录》(父亲邓克生, 著名经济学家,  前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省委党校副校长、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党组书记);《不尽的思念》(母亲臧文的回忆录);《风雨人生路》(舅舅臧亦夫的回忆录), 以及关于罗章龙研究的专著《绕不过去的点》。近年来,倾心尽力为尊长、友辈编辑做书。



这"鬼"字没啥好说的 

——读新见史料偶感,兼为一段拙文补释 


邓伍文


刚进入2025 年,读到1980年3月19日邓小平与胡耀邦、胡乔木、邓力群谈话(下简称“四人谈话”)的记录原稿翻印件,有关十次路线斗争的,算是一则党史文献。谈话内容早有公开发表的版本。提到罗章龙(注)的那一丁点儿,两相比较有出入, 出入在“搞鬼”上: 

公开的文字是:“罗章龙另立中央,分裂党。”仅十个汉字,两个标点,再无多余,《邓选》以及多种官方出版物可查。标注为“记录稿”所存是:“罗章龙一向搞鬼,原来在特总就搞鬼,后来另立中央,分裂党。”

共二十四个汉字,四个标点。我替罗章龙整理遗稿多年,搜集资料多年,见此记录,依然有新鲜感。显然,不予公开的关键在“搞鬼”,搞过什么鬼,怎么搞的,原记录不明。时至今日,现场的四人均已作古。结局大概就这样:“搞鬼”一说,说的人没说清,听的人没问清没记清,党史界也没弄清、没去理清。 

以“四人谈话”为时间节点,邓小平能了解罗章龙多少事?他俩可曾共事,可以排查。查到最后,除了两三点可能擦肩而过,偏偏前后脚没遇上,一直是两股道各奔驰,无直接印象,一方不可能留有另一方“搞鬼”的印象。

所以,拾取邓小平话音相应做点补充的文字,至今没有,一篇也没有。夹在他话中的“特总”是啥时啥地的啥机构,也属不明不白,类同口误或误记,很难补正,补不好反而会捅娄子。我的第一感觉,“搞鬼说”真就是说说而已。 

直接印象排除,由间接因素而落下此印象,那就无从得知,无需求解了。 

不妨多一点思考。你说他“搞鬼”,当时没有举证,失凭失据的,越往后越无声无息,近为虚案。如果罗章龙本人早知有这道“搞鬼符”罩着自己,即使不做公开辩驳,悄悄留下申辩文字,以共产党内老人的本能与习惯,定会有针对性的作为。事实是哑火对空炮。

罗章龙身后,他的家人对“搞鬼说”同样毫不知情。他们知道邓有过只言片语针对先人,盯着“分裂党”的问题,坚持不认错,坚持请求组 织上重新审查,重新结论。(此案可参阅拙著《绕不过去的点》,世界华语出版社2024年4月版) 

既说人“搞鬼”,人家又不曾搞鬼,所言有悖实情。自那三位听者始,并没有形成任何影响。现场的胡耀邦同罗章龙是浏阳同乡,在位期间,对罗照拂有加,甚至遭受他人误解;胡乔木同罗章龙为北京大学前后校友,参加母校纪念活动时,乔木对罗老恭敬有加,直至江泽民新履高位,还向江推荐读罗的回忆录《椿园载记》;唯有邓力群态度平常,不见冷暖凉热。
事后看来,有过经受风雨的资历,有着不泯的良知,自然会认识罗章龙其人的。官方到学界,修史编辞书写教材,虽秉持久远的“分裂党”定调,但能剔除“反党、反革命”的诬词,始终与“搞鬼说”不沾边。

如此看来,“搞鬼”归于空话白说了。

躺在史料堆里落得个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搞鬼说”,一隔45年乍见之,我倒并不吃惊。恰似以往与李锐的单独交谈中,早就听过类似的话,一句“罗老这人‘诡得很’”,彼此继续笑谈。当时,我对李老的脱口而来并不意外。无非是我几次说起,罗与毛在建国后可能有过密晤;罗曾到张学良身边活动,策动过反蒋兵变;罗与陈独秀张国焘,抗战之初在武汉有过“三雄会”;还拿出真人原照告李老,罗早年的婚育情况……

积于诸点,李老每每感叹,党内没听说过呀。联系D内高层自相争斗,达高寿享百岁的,且留下完完整整的回忆、留下一堆“富矿”的, 独罗章龙一人。见多识广的李老,不得不笑眯眯地说“真是诡得很呀”!

话音犹在。李锐说的“诡”和邓说的“鬼”,音近义殊,褒贬有异。你李老爱臧否人物,涉及处世之道,生存本能,由衷赞叹几声,我辈只能喜闻之默识之;他邓公则恪守本位,针对党务政事,讲风格,道印象,话中带音,高压姿态不予松动,毕竟恰临治世机枢。

笔触到此,转换个话锋吧,以求说周全。我在杂谈瞿秋白的一篇长文中写过:

邓晚年独掌大权,说过第二任妻子的前夫的不是,收进了“邓选”三卷本, 那几句原话,连同注释,并不漂亮,无论从政治上、从人情上讲,都少了一种 “朋友”式的宽容。

是二十多年前的文字,从未公开发表。因为没有公开的条件,落笔时就不愿说清楚那“第二任妻子的前夫”是谁。偶尔被好友看到,追问这一点,依然没去补个注释,其中自有难言之隐。直到2023年12月间,罗章龙的嫡孙来电话问我,问起他的奶奶金维映的事,我才转念,他们罗家业已解扣松动,我就不必继续为人隐讳了。上面所引的那两行半文字,原本是紧接着下面这段话的:

还有不见记载的哩:邓家的闺女写她父亲,却不知道她的那位“金妈妈”也是舍下亲生骨肉,称病离异后才同她父亲结合的。邓有瞿秋白那样的雅量吗?未必。他当总书记时,决不理睬李维汉,是人所共知的,不就是李维汉凭借权力挖了他的墙角,当了“金妈妈”第三任丈夫。

并非故弄曲笔,连起来重新看,应该表达的意思全在那儿。金维映的三任丈夫依序是:罗,邓,李,三位均已作古。与三任丈夫生过两个儿子:罗××,李铁映,两位健在。他们,都会成为历史人物。

金维映

此照片是罗章龙保存,他的后人交给了邓伍文。邓翻拍后,第一时间转交李铁映。金维映家乡纪念馆将其做成大幅图片挂在了纪念馆墙上。

望着历史人物的背影,由我等晚辈来闲扯什么雅量,空谈谁谁谁搞鬼,无论何年何月,都不适宜。时过境迁,谁也无法设身处地——那个迷人的圈子,钻得进去、跳得出来吗?打住吧。 

真没啥好说的。鬼者,亦诡亦神也!不理解,理解,回归人性回归常识吧。人性,本存真,还存美存善…… 

2025年1月11日稿

  注:



罗章龙(1896年11月30日—1995年2月3日)原名罗璈阶,湖南浏阳人。中国革命家、政治家,中共早期领导人之一。早年就读于北京大学,曾参加五四运动,1920年参加马克思主义学说研究会,并和李大钊发起组织北京共产主义小组,是中共创建时的党员之一。

在担任中共北方区委和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负责人期间,先后组织领导了陇海铁路、长辛店铁路工人大罢工、开滦五矿工人大罢工及京汉铁路工人总罢工,是中共早期著名的工人运动领袖。在中共三大、四大、五大、六大上连续被选为中共中央委员或中央候补委员,是中共第三届中央政治局委员。1928年后,历任中共中央工委书记,中华全国总工会委员长、党团书记。

1949年后,先后在湖南大学、中南财经学院、湖北大学任教。先后被选为第五、六、七、八届全国政协委员。1979年起任中国革命博物馆顾问。1995年2月3日因病逝世。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表

图文编辑 | 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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