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六十年代末,甘肃河西地区基层各团场条件简陋,没有在室内放映的条件,就在室外空旷的戈壁滩上,大家看露天电影,类似四川农村的“坝坝电影”。
师部放映员吉光安
甘肃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们最高兴的事情有两件,一是回城探亲,再就是看电影了。
那时军垦战士享受“大礼拜”,也就是每10天休息一次。偶尔“大礼拜”的周末晚上,团部或者是那个连队会放映露天电影。劳累了9天的人们不惧劳累。年轻精力旺盛,哪怕远在十几里地以外,也要去看。能坐拖拉机或是赶毛驴车的是少数,大多是步行,走着来回。
戈壁滩上放映很简单,就是在戈壁滩上立两根杆子,挂上银幕,正反两面都能看。
靠近银幕的席地而坐,后边的坐块土坏头子,再往后就站着,最后面的坐在拖车上,那层次像体育馆的看台,层层递高。
大西北的冬夜寒风凛冽,看电影的人们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还是冰冷刺骨,一个人脚冷跺脚,引发成百上千人跟着跺脚,那声响像地震,腾起的尘土像沙暴。
可一刹那间就风平浪静,仿佛是团长下了停止踩脚的命令。一场电影总有几次这样的“地”“沙暴”。看起来大家忍受寒冷的极限是一致的。
夏天看电影相对讲困难少一些,天又凉快,往往还要带件棉衣披一披。困难主要在来的路上。太阳快落时,暑气尚未褪尽,蚊子小咬像是轰炸机,追着人们轮番攻击。
你气急了两手在头顶一拍,“啪”的一下就是十几个。可就这功夫,你脸上脖子上说不定就挨了一下。
蚊子咬的算便宜,要是叫小咬叮上,就是核桃大的红包,汗毛孔都涨得老大,火烧火燎的痛痒。可你一慢下来,就又会有一群罩在你头上。
这样,你跑了走,走了跑,不知不觉就到了团部露天影院。那十几里地的路也像是别人替你走的,没有累的感觉。缘自蚊虫、小咬驱赶之故。
到底是些什么影片那样让人着迷呢?说出来今天的年轻人可能不信,那时全国就八个样板戏反复看,当时称“八亿人民看八部戏”。
其余的电影,就是《英雄儿女》、《地道战》、《地雷战》,还有国外的就是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南斯拉夫电影就是《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等不多的几部。
人们为何对老电影常看常新还有兴趣,那个时代人们基本没有什么文化精神生活,没有电,没有手机,没有电视,小说也极少,大部分小说被定为“毒草”,不准出版阅读,人的精神生活几乎就是空白,每天只有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和报纸摘要”。所谓“文化沙漠”类此。
人们接收的信息单一,那时人们只能接受被动教育,久而久之人们的逻辑思维能力变差,特点就是爱认死理,现在六十七岁或以上的老人、“大爷大妈”就是那批人,包括我也不例外。这批人被称为经受文革洗礼的一代人,明显思维方式和现在的青年人有点差异,也叫“代沟”。此乃成长过程中经历的环境不同造成的。
对电影常看常新兴趣不衰,细究起来,这也符合人性,所谓“饥不择食,贫不择妻,慌不择路,寒不择衣”。
看电影的部分人中,也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就是借看电影的机会,会一会其他连队的熟人。特别是那些谈情说爱的,此时就成了他们的甜蜜时刻。
人类具有崇尚自由和追求幸福的天性,恋男痴女们那种在半军事化生活的紧张节奏中见缝插针的精神,那种在物质和精神生活都极端乏的情况下萌发出爱情的原始劲头,是任何外力都难以禁绝的。
看完电影回连队去的路上,也是军垦战士呼吸自由空气的难得时机。三五成群摸黑赶路,一路笑声一路歌。模仿影片中的人物,逗得人捧腹大笑。
唱电影插曲,此起彼和。年轻人一唱开头就要尽兴,唱完一曲就唱别的,什么《冰山上的来客》呀、《柳堡的故事》《刘三姐》呀、《五朵金花》呀。可是一曲“阿哥阿妹情谊长”才开了头,黑暗里就有人断喝:“唱的什么!都是黄色歌曲,早就批判了,不知道吗?”
不要小瞧这一嗓子,它意味着连队晚点名时的阶级斗争新动向,“晚汇报”时在老人家像前的深刻检讨,批判会上又多了一个新“靶子”。当然,像这样“煞风景”的事是极个别的。
那时看电影成了战友们松弛神经缓解疲劳的必要活动,至于影片的内容和情节好像都不重要了。
本文部分资料来自《隔壁电影院》一文,作者杨国光、魏德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