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皇陵镇(第二章/3)

文摘   生活   2025-01-24 00:00   江苏  
【长篇连载

皇 陵 镇

文/庐山  

   

(三)

句容监狱煞是简陋。严格地讲这不是监狱,因为它本身就是租赁的民房改造而成的。监狱坐北朝南。进大面右首是监狱长办公室,正面是警卫室,穿过办公室和警卫室之间的过厅可见一个长方形的天井,天井尽东头是伙房和一个略小的看守室。在天井的北侧和南侧各有一排监号。说得简单一点,就是东西两头是警卫看守的地方,南北两边是牢房,中间夹一个放风的天井。

因为是同案犯的缘故,郑怀智和殷敬太分别关押在北号和南号。

阴森的监狱把郑殷两家的宿怨隔绝在高墙之外。十年的牢坐满出去都快四十的人了,等于是半条命的残废。郑怀智和殷敬太不甘心坐以待毙,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越狱逃跑。

越狱的决心很容易下,放风时四目相对一个眼神便可达成默契。然而越狱计划的商量却颇费周折。他们只能利用每天一次的放风机会搭上一句半句话。令人心焦的是放风的时间是那么地短,女犯一倒完马桶狱卒便一阵狼嗥把犯人赶进牢房。有时女号不倒马桶,今天的放风也就免了。殷敬太和郑怀智首先要做的是争取关到一间牢房来。北号墙外是原野,南号临街,他们决定往郑怀智关押的北号调。

这一天放风时间,犯人们在天井里懒散地绕着圈子。就在狱卒张开嘴巴欲叫未叫之际,郑怀智突然猛虎下山般冲出队列向殷敬太扑去。等目瞪口呆的狱卒们回过神来,殷敬太早被打倒在地。

犯人们停住脚步不再转圈子,一个个拍手跺脚尖声怪叫着。号房里犯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几乎天天发生,似乎不如此便难以打发枯燥无聊的囚徒生涯。但是像郑怀智这般出格的表现却是闻所未闻的。这种刺激拨动着犯人们的神经,整个监狱炸锅一般。

面对突发事件,看守们顿时慌了手脚。这时,监狱长正剔着牙花,盘算着晚上跟寡妇偷情的事。想到快活处,他情不自禁地吃吃笑出声来。天井里的动静惊扰了他的白日梦。就像老婆偷野汉子被他活捉似的,监狱长怒不可遏。一阵高似一阵的喧嚣声浪从监狱里传来。监狱的管理者们最害怕的就是眼前这种事情。因为,搞不好往往会引发情绪偏激的囚犯们暴狱。所谓暴狱,说白了就是如同爆炸般地越狱。监狱长不遑思索,抽下腰间皮带气急败坏地往天井里奔去。擒贼先擒王,富有经验的监狱长不管三七二十一,兜头就给两个斗殴的犯人狠狠几下。无情的打击使肇事者因皮肉的痛苦而分了开来。监狱长在喝令将郑怀智和殷敬太捆绑起来的同时,将皮带抡得呼呼响,把看热闹的犯人当牲口似的往监号里赶。一时间鬼哭狼嚎喊爹骂娘乱成一锅粥。

随着牢门的锁定,监狱长悬着的心放回肚里,尔后吩咐将两个闹事的犯人吊起来。杀鸡是为了吓猴,他要让那些不安分的犯人领教他的厉害。

!——大烟鬼似的监狱长吩咐他的喽罗们轮番上阵。你他妈的想砸我的饭碗,我他妈的就砸断你的脊梁骨。监狱长鼻孔里窜出两股恶气,冷笑一声咒骂道。

这是两条宁折不弯的硬汉子。任狱卒的皮带木棒如何抽击,两人咬紧牙关就是不开口,颇具戏剧性的是,郑怀智在挨打的间隙居然还觑空冷不防踢了殷敬太一脚。

监狱长见手下喽罗竟不能治服两个囚犯,感到大跌眼镜,恼羞成怒的大烟鬼决定亲自出马杀杀这两个家伙的锐气以儆效尤。监狱长叫人扒光犯人的上衣,掂起蘸水的皮鞭游蛇一般直往殷敬太和郑怀智身上缠。不消片刻两人便皮开肉绽体无完肤。然而两人仍挺直身板怒目盯视着监狱长。凛然的目光令监狱长心里发毛。他往后退了几步,手里掂着皮鞭色厉内荏地威胁道:

讨个饶便万事大吉,否则今晚老子把你们两个杂种关进狼狗笼子里!”

殷敬太捕捉到掠过监狱长眼中的几丝恐慌,蓄起满口的血水冲那张削瘦的刀条脸啐去。顿时南北两排监房效仿着发出阵阵啐声。这下彻底惹火了监狱长。他从狱卒手中抢过一根木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殷敬太裆下戳去。毫无防备的殷敬太惨厉地嚎叫着,身子弓得虾米一般,接着喷泉也似呕吐起来。

哈哈,监狱长狂笑不止,你他妈的就是铁嘴钢牙老子也有本事叫你开口。哈哈。

监狱长收住笑,正欲对郑怀智如法炮制,不料郑怀智竟嘶哑地喊叫起来:

过瘾,监狱长,把他狗日的往死里整!”

捣向郑怀智裤裆的木棒骤地停了下来。监狱长用怪异的目光看着郑怀智,他怀疑这家伙被他的木棒吓出了毛病。

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郑怀智说:这小子该打。监狱长,你老人家帮了我的大忙。真的很过瘾。

监狱长四十刚出头,受到强悍的郑怀智如此恭维,觉得十分受用,刀条脸上也就有了几分颜色。他叫人将郑怀智放了,不再吊着,但并不松绑。

郑怀智向监狱长身边凑近一点,被狱卒喝止了。他识相地站定,请求说:

监狱长,我想跟你老人家说句话。

监狱长说:有屁放。

郑怀智说:这话得到你老人家办公的地方单独说。

监狱长说:想玩花招?门都没有!”

郑怀智拿眼睛看一看四周的狱卒,那神色明显地暗示着什么。监狱长盯着郑怀智思忖了好一会,某种欲望终于占了上风,撇嘴说道:

谅你小子也飞不出老子的手掌心,你前头走,当心老子砸断你的狗腿!”

你老人家一百二十个放心。郑怀智谄媚道,苍蝇从眼前飞过去你老人家都识得公母,我哪里还敢在关老爷面前耍大刀?”

监狱长纵声大笑:

你小子早这么乖巧,何至于吃这许多皮肉之苦?”

进到办公室,监狱长令郑怀智靠里墙站着,自己倚在门框上,以便遭遇不测时随时开溜。

郑怀智问:监狱长,外头可有人偷听?”

监狱长一脸的不耐烦。

是这样的,监狱长。郑怀智说,咱们老郑家跟他们姓殷的素有仇隙,这一点想必你老人家也早有耳闻。

那为什么还要联手对付孔崇之?”监狱长一阵冷笑。

孔崇之也太歹毒,那不是捏人卵么?咱老郑家势单力薄,跟姓殷的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恕我斗胆,这事若搁你老人家身上,怕也只好行此下策了。

这话倒也人情人理,监狱长破例没反唇相讥。

就说这回,咱老爹白白送了一条老命。郑怀智神色黯然,接着又气恨难平地骂道:他妈的姓殷的一家用毛都没伤一根。监狱长,你老人家说说殷敬太该不该打?”

嗯,还算人话。不知是赞同郑怀智的表白还是对殷敬太啐自己耿耿于怀,监狱长点头道,要不你现在去揍他狗日一顿!”

承你老人家的情,监狱长。我不想这么做。郑怀智说,我有个更好的法子,就看你老人家肯不肯开恩了。”“你说,你说来听听。

郑怀智说:麻烦你老人家看看外头,谨防隔墙有耳。

监狱长果真探出脑袋看了看,在得到肯定答复后,郑怀智抑着嗓子说:

我有一对金镯子想孝敬你老人家。

声音很低,但监狱长却如闻惊雷,就在他伸长耳朵等待下文的时候,郑怀智话锋一转提出另一个问题来。

像我们这些囚犯,一顿不饱顿顿饥,一个个恨不得当个饱死鬼。不过我觉得这么做不可取。如果每顿都能吃饱的话,何必撑个半死呢?”

监狱长的心思在那对金镯上,任郑怀智天上地下地闲扯他都表现得颇为耐心。

所以说,你老人家最好把姓殷的狗日调进我的监号里来,让我消消停停收拾那狗日的。

说罢在手腕处比划了一下,做了个戴镯子的手势。

依你。监狱长指指自己的手腕,这玩艺……”

郑怀智点头又摇头,坚持先调人后兑现。监狱长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当即命狱卒把殷敬太押进座北的那排郑怀智的那间监号。郑怀智也不食言,回到牢房后从棉袄的夹层里取出一对早已备下的金镯交给了监狱长。

一个月后,殷敬太和郑怀智越狱成功。

当殷敬宇前来查问此案时,这对难兄难弟已在逃往广东的从军路上了。

(待续)


作者简介

 

      庐山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著有长篇小说15部,中短篇小说散文集3部,诗集1部,拍播电视剧(西津渡》(京江祭》《商神》《神矢》等4部。著有(庐山文集》10卷本,曾获“飞天奖”“骏马奖”、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江苏省电视“金凤凰奖”等文艺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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