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皇陵镇(第一章—14)

文摘   生活   2025-01-18 22:27   江苏  
【长篇连载

皇 陵 镇

文/庐山  
第一章
(十四)

每亩十一块大洋的价钱并没能满足孔崇之先生的胃口。每亩涨一两块钱在他看来只是不无小补。当然,邱云龙肯加价,足以说明了他的诚意。把握了对方诚意的孔崇之先生则希望邱云龙先生的这种诚意表现得更实在一点。在孔崇之先生的词典里,这种“实在”和“实惠”是同义词。

得到涨价的回报,孔崇之颇感自得。挥退下人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斋中,学着戏台上的样,嘴里伴着“康彩来彩康彩来彩”的锣鼓点子,悠悠地迈开了方步。跟上回掩饰烦躁不同,这回踱方步是一种心旷神怡的流露。是的,对付殷桂龙和郑德宝他已有了锦囊妙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牵好邱云龙的牛鼻子。孔崇之先生没有理由不自得其乐。“我坐在那城头观山景——”孔先生有板有眼地唱起了《空城计》。自从孔老夫人去世,儿子孔曲失踪之后,孔崇之先生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朗过。

孔崇之先生决定对邱云龙“诚意”一番。孔先生本人对京剧有一种鉴赏式的偏爱,招待邱云龙顺理成章地当然就端上了这道菜。地方仍放在孔先生的得月轩。

所谓熟不拘礼,所以一俟坐定,孔崇之便笑吟吟地声明,今日以娱乐为主,吃的事先放在一边。

邱云龙连忙拱手作揖,回应道:

“还是崇之先生善解人意,再这么吃下去云龙的肚子恐怕赶得上弥勒佛了。”

说罢收住话头两眼盯住孔崇之。那意思明白不过,无非是关心娱乐的内容。打内心讲,邱云龙先生并不反对找几个姑娘来吃一场花酒。他甚至有点眼巴巴地盼着。毕竟辛苦了几个月,毕竟谈成了生意——他不担心操作上的困难,他和孔崇之约定的是银货两清的原则——也该松松筋骨了。说实话,自打进入皇陵镇他还没碰过女人哩。不是不想,是怕节外生枝,小不忍则乱大谋。

火眼金睛的孔崇之先生焉得不知邱云龙先生的心思?他换了一副同情的笑脸,示意邱云龙俯耳过来。孔崇之想讲什么,邱云龙心知肚明。但他依旧想从孔崇之嘴里掏出话来,于是暧昧地探过头去,一番耳语,邱先生黝黑的脸膛刷地染成棕红色。原来孔崇之先生欲以娥儿身边的小翠供邱云龙一飧。令邱先生受宠若惊的是,孔先生不仅勾勒出小翠的秀色可餐,还着意强调了黄花闺女这一白璧无瑕的细节。孔崇之先生略施小计便动摇了邱云龙的心理防线,他后悔没有早点使出这一招来。不过,令孔先生多少有点纳闷的是,此前的邱云龙先生俨然是个坐怀不乱的谦谦君子哩。唉,人哪,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孔崇之先生一任邱云龙先生心旌摇荡。他张弛有度地暂且把小翠作为悬念束之高阁,换个话题说道:

“邱先生,今日的节目有个动听的名字,叫做‘乐舒’。这可是咱们句容的特色哩。”

“乐舒?这名字确实不错。”沉浸在小翠梦中的邱云龙懵懵懂懂地应声道,“想必又是个妙龄佳人,不知今年青春几何?

话音刚落,满堂轰然大笑。

“乐舒”是流行在句容一带的一种京剧清唱形式,因为一般由六名艺人搭班表演,故也称之“陆书”。乐舒艺人大都临时搭班,忙时种田闲时邀约几个人为富家的红白喜事凑凑热闹。发展到后来,大户人家也用这种形式款待佳宾。乐舒班子并不由主家出资邀请,而是由亲友掏腰包雇来,有那么点“随礼”的意思。譬如今天的班子就是族人“送”来奉承孔崇之的。

弄清了这个情由,邱云龙不免赧然。孔崇之不想让他过分难堪,张开双臂压住喧哗,几句话便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乐舒艺人的表演上。

从窘促中解脱出来的邱云龙这才有时间去打量身边的情景。但见离主桌不远的正前方六名艺人围坐在三张八仙桌拼成的长方形台子旁。台子四角各绑一根寸把粗的竹竿,用以固定戏棚。戏台上铺着桌帷,戏棚和桌帷皆用黄丝须串珠镶边的红绸制成。邱云龙看到长方形台子上摆满了花瓶,茶具,绒猫布狗等小玩艺。

“崇之先生,戏台上摆这么多东西,待会儿戏子如何登台唱戏?连个站脚地方都没有。”邱云龙先生怕再闹出什么笑话来,所以声音压得很低。

孔崇之伸出一根食指碰了碰嘴唇,示意他讲话留神。

“在句容这地方,戏子连进本族祠堂的资格都没有。同是唱戏,乐舒艺人的地位跟戏子不可同日而语。”孔崇之的声音低得只有邱云龙能勉强听清楚,“乐舒是坐着唱,不上台的。”

邱云龙轻轻“哦”了一声,不敢再多言语。

演出正式开始。笙、箫、管、笛、锣儿钹儿齐鸣,生、旦、净、末、丑咿咿呀呀哼哈着,邱云龙还没听出个名堂来,喝彩声已哗然而起。

“唱完了?”邱云龙问。

“这个折子完了。”孔崇之点点头,“乐舒都是唱折子戏。你要不要点一出?

“有什么规矩?”邱云龙这回放聪明了。

“赏几个点戏钱而已。”

“多少?

“不论,没个定数。”孔崇之说,“乐舒一般是半天一场,唱六出折子戏。每场约摸两担稻子。”

“钱不成问题。”邱云龙心里有了底,嗓门便高起来,他得扳回刚才的面子。“来一出《杨家将》怎样?

孔崇之命人传话下去,一边又跟邱云龙扯开了闲篇。他说,等邱云龙的果木公司办起来,大多数时间免不了要在句容勾留。别看句容地方不大,可名堂还不少。说句冒犯的话,邱先生恐怕还得从头学起哩。邱云龙问,这话怎讲?孔崇之意趣盎然地笑道,就以句容百姓的构成为例,像我,是西晋东迁来的,后来北宋南移又留下一部分,还有黄河花园口决口的河南难民以及苏北和安徽逃荒的灾民,另外像殷桂龙和郑德宝之类的湘军和“发匪”的溃兵。一言难尽哪,真正的句容土著只占了一二成。你道是杂不杂?这一说邱云龙倒来了兴致。这倒有点像我们的老祖宗当年下南洋的情景哩。中国的、日本的、越南的,哪儿的人都有。说着说着扬一扬下颏指指乐舒艺人,揶揄道:这玩艺八成怕也是外来的。他总忘不了适才由于自己对乐舒的一知半解而遭到的讥嘲。

孔崇之先生虽然笑意未退,但那始终闪电般转动的眸子却在邱云龙的脸上停了下来。这怎么能跟下南洋相提并论呢?他感到莫名其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哼,肯定是外国的粮食把他吃痴了。孔崇之先生恶狠狠地暗骂道。

孔崇之先生做了个手势,乐舒班的一名艺徒便屁颠屁颠地奔了过来。孔先生吩咐了一句什么,那艺徒立马返身从盛乐器的箱子里取出一个油纸包着的纸包,层层打开后现出一张裱好的黄纸。仿佛捧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般,艺徒恭敬如仪地将黄纸呈递到孔崇之手中。

弄了半天原来竟是一张纸。如果是件文物倒也罢了。邱云龙感到未免小题大做。

“邱先生,可别小看了这张纸。”见邱云龙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孔崇之觉得有必要拎他一拎。山林的事咱们不是还要倚仗县太爷帮忙么?这张纸就是近百年前本县县太爷关于演戏的教谕,是戏班的护身符哩。

孔崇之先生的重音落在“本县县太爷”几个字上,邱云龙不能再无动于衷。孔崇之收回定格在邱云龙脸上的目光,示意乐舒班暂且打住。邱云龙见他这般神神道道的,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孔崇之先生此举乃是他全盘战略的一部分,跟牺牲小翠是相辅相成的。

这时,整个茶馆鸦雀无声,笼罩着一种肃穆压抑的气氛。孔崇之先生在这种自己精心营造的气氛中亮开他略带嘶哑的声音诵读着百年前县太爷的谆谆教诲——

为谕止演淫盗诸戏,以正人心,以消乱萌事,盖闻圣王治人性情必以礼乐,礼起教于微眇而乐之感人尤深,优戏也乐类也。演忠孝节义之事,则愚夫愚妇亦感激兴奋,或叹息泣下,是有司教化所不及施者,优戏能动之也。演妖冶亵狎之状,则静女良士亦荡魂摇魄,不能自主,私奔苟合之丑,往往由此而成,是有司刑禁之所力为防者。凡有点淫盗诸戏者,仰班头即请更换,尔士民亦宜慎择之,以助本学正人心,消乱萌而迓神贶,是所厚望。

抑扬顿错,极富感染力。不知是孔崇之先生的威望还是对百年前那位县令的缅怀,总之全场听众噤若寒蝉。不知怎的,邱云龙先生突然有一种游览寺庙时听小和尚念经的感觉。邱先生忍俊不禁,紧咬住下嘴唇才好不容易忍住没笑出声来。察颜观色,邱先生自然明白孔崇之是专门念给自己听的。然而通观全篇内容,跟自己可谓风马牛不相及。邱云龙先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他拿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

但孔崇之先生避口不谈教谕话题,面对邱云龙近乎自语般说道:

“先贤葛洪在其不朽之作《抱朴子·博喻》篇中指出:‘贵珠出乎贱蚌,美玉出乎丑璞。是以,不可以父母限重华;不可以祖祢量卫、霍也。’不知邱先生对此有何高见?

对于博大精深的汉文化,邱云龙本属蜻蜓点水。加之他此时的思路还萦绕在那一纸“止演淫盗诸戏谕”上,所以期期艾艾无言以对。

邱云龙的神思不属本在孔崇之的意料之中,他眨巴眨巴眼睛,面色凝重地说道:

“名贵的珍珠产自轻贱的蛤蚌,精美的玉石出自丑陋的璞石。所以,不应因为虞舜的父母德行低下而贬抑虞舜,也不应因卫青、霍去病的出身卑微而否定其才能和功绩。引申开来,那就是邱先生你不该小看了咱们句容人。”

邱云龙大为诧异,绕了半天竟得出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结论。

“误会误会。”他连忙解释,“想必云龙有什么不到之处令崇之先生有所误解。我——”

孔崇之伸出右手将邱云龙的话挡了回去,尔后接着邱云龙的话头往下说道:

“恕我冒昧,邱先生确有不辨菽麦的地方。言重了,敬请见谅。”

“云龙才识浅薄,还望崇之先生不吝赐教。”邱云龙的语气明显地不快起来。

孔崇之并非计较,他就是要激怒对方,以便趁乱取胜。

见孔崇之不接茬,邱云龙仿佛握住了有理的票子,脸色也有了几分冷峻。那架势,似乎必欲争出个子丑寅卯不可。与之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孔崇之则益发地和颜悦色,连那双极具特色的眼睛里都溢出了笑意。

乐舒班子全神贯注地演唱着邱云龙点名的《杨家将》,那时而高亢时而悲怆的唱腔将人们带回到铁马金戈的岁月。

邱云龙此时已无心欣赏,直视着孔崇之高低要讨个说法。

“邱先生,你尝尝这软香糕对不对胃口,是我亲手专门为你做的哩。”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裹着脂粉香气飘了过来,清幽袅娜,但却盖过了京胡唢呐的喧嚣。邱云龙本能地转过脸来,顿时触电般被身边这个面目姣好的女子粘住了。他不知这女子是何时飘然而至的。刚才只顾了怄气,竟忽视了仙女的降临,他觉得太有失体面了。

这是一张标准的美人的鹅蛋脸。眉、眼、鼻、嘴搭配得恰到好处。如果单纯用漂亮,标致或者别的类似的词来形容,显见有些词辞不达意。事实上她长得并不俏丽,但却魅力四射,叫人着迷。邱云龙目迷五色的当口,那女子已夹了一箸软香糕放进他的碟子里,此刻正用蘸了水的筷子在桌面上画着什么。邱云龙的目光跟随着她的笔势走动着。须臾,“小翠”两个字扑进眼帘。这种标新立异的自我介绍方式更是令邱云龙心仪不已。他很绅士地对小翠投去一个歉意的微笑。孔崇之见鱼儿吞饵,不失时机地凑上来卖人情道:

“不瞒邱先生说,小翠姑娘是我藏在深闺,原准备伺候我享受晚年的。可是设身处地为你想想,总不能长年让你住在果木公司守空房吧。唉,你我交情一场,忍痛割爱吧!

说着,拉起小翠的手交到邱云龙手中。小翠粉面含春,假意往回抽着手。邱云龙心旌摇荡,攥紧那滑腻的小手再不肯放松。小翠娇嗔地抛一个媚眼,半推半就地将热烘烘的身体靠了过去。孔崇之慈眉善目地笑了,那神态俨然超凡脱俗的月下老人。

“怎么样,句容这地方十步芳草哩。三国孙吴的皇后就是货真价实的句容人。”孔崇之炫耀道,“这是一本饱经沧桑的书,莫说你邱先生,就连我到如今也没读懂哩。”

邱云龙的心已被小翠的手扯了过去,他只顾冲孔崇之傻乎乎地直点头。

小翠接过孔崇之的眼色,细声细气地附和道:

“先生说得是。就拿这唱乐舒来说,有的段子就不作兴唱。”

“有这讲究?”邱云龙趁势把膝盖往小翠的腿面蹭去,女人不仅没闪躲,反而迎将上来,邱云龙不禁心花怒放。“都有哪些戏不能唱,不妨说来听听,免得我下回出洋相。”

瞟一眼孔崇之鼓励的眼神。小翠嫣然一笑,娓娓说道:

“不多,就那么几出。比如《小尼姑下山》,《狸猫换太子》,还有邱先生刚才点的《杨家将》。”

邱云龙吃惊地往旁边一让,跟小翠分开了一点距离。他狐疑地望定小翠,似乎在问:“开玩笑吧,你?

小翠手上略略用了点力,邱云龙便被拽回到大腿的位置。小翠甜甜地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糯米银牙。

“句容南乡,有个村子全村人都姓潘,传说是潘仁美的后人。邱先生你想,潘仁美害了杨门一家,后来自己又被抄家问罪,那个姓潘的村子自然不准演《杨家将》了。”

“有点道理。幸好这里是皇陵镇而不是潘姓的村子。”邱云龙触类旁通地说:“照这么说,《狸猫换太子》这出戏里谋害太子的刘姓后代也居住在句容某个地方,所以他们也定然要抵制这出戏的。”

“邱先生真是聪明过人。”小翠夸奖说,“举一可以反三哩。索性你再猜猜《小尼姑下山》有什么典故。”

得到心爱的女人的赞许,邱云龙浑身舒坦。但他对所出的考题却实在是一无所知。平日伶牙俐齿的他这会儿竟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拙嘴笨舌不知说什么是好。

见此情景,小翠似有不忍,体贴地转圜道:

“相传句容东乡有座小鼻子山。山南的仙桃庵里住了一个小和尚,山北的碧桃庵里住了个小尼姑。有一天他俩碰到一起,相约逃下山去不再受那清规戒律的约束。”

“有个性。”邱云龙活跃起来,“这是追求自由嘛。”

“山下有条河,叫沙河。小和尚背着小尼姑边蹚水边说着俏皮话。什么‘我来背,我来驮,我驮妹妹过沙河’,什么‘你我二人成了家,养个伢,先喊一声和尚爹,再叫一声尼姑妈’。后来定居下来,传宗接代。这里的人们怎允许演这出调笑他们祖先的戏呢?

还没讲完,邱云龙已笑得前仰后合,引得众人纷纷朝这边看。幸亏有孔崇之压住阵脚,否则听戏的人们难免要说上几句不中听的话。

“看来句容这地方真是非同小可,怪不得崇之先生恁般高深莫测哩。”笑够了,邱云龙轻快地说,“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消遣。”

小翠没搭茬,孔崇之却插上一腿,抢口道:

“好酒好菜慢慢吃,来日方长嘛。从今后,彼此就是一家人了,相互间多多关照才是。”

邱云龙怀着感动加感激的心情认真点点头。他觉得孔崇之这人颇够意思。江湖上讲究义气,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敬我一丈,我把你顶在头上。邱云龙思谋着应该如何表个态,别让人以为自己专拣便宜装傻卖呆,叫人家戳后脊梁。正想着时,孔崇之中气很足地咳了几声,将邱云龙的注意力引了过去。孔崇之先生语重心长地告诫说:

“邱先生,入乡随俗,凡事切莫触动旁人的忌讳。这道理你大概不至于悟不透。否则也不会匹马单枪把你从南洋千里迢迢地支派到江苏来,到皇陵镇来。”

孔崇之先生的神色严肃得近乎刻板,语调冷漠得近乎教训,邱云龙立刻感觉到事态的非同寻常。这决不是兴之所致的泛泛而谈,背后必然隐藏着极其重要的话题。孔崇之先生意味深长的话将邱云龙表态的欲望挡了回去。孔崇之先生对这种廉价的表态从来不屑一顾。

然而那弦外之音究竟是什么呢?邱云龙颇费心思地想着,直到小翠把香软糕塞进他嘴里才回过神来。

孔崇之先生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翘起二郎腿安闲地欣赏着,不时还轻扣桌面打着节拍。邱云龙意识到,老家伙又耍滑头了。

谜底的揭开是在跟小翠酣畅淋漓的云雨之后。邱云龙抚摸着躺在臂弯里的女人,反复问及孔崇之那句‘切莫触动旁人的忌讳’到底何解。女人被逼无奈,竟嘤嘤地啜泣起来。邱云龙先生大为不忍,百般劝说仍不奏效。邱先生不得不使出在南洋的妓院里那个法国婊子传授的招数,极尽温存之后,当舔干女人腮边的最后一颗泪珠时,女人发话了:

“你真想知道?

邱先生作了肯定的答复。

“那么,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邱先生再一次做出斩钉截铁的表示。

“不管山地的买卖成与不成……”小翠欲言又止,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柔声说,“不管成与不成,你答应带我走。哪怕做你的小妾,我不在乎。”

都到这份上了,生意怎会不成呢?邱云龙感到不可理解。但小翠也决不可能凭空杜撰个理由来要挟自己。“我发誓。倘若——”急于知道底牌的邱云龙先生忘记自己全身赤裸着,霍地蹦下床去。小翠见动了真格的,慌忙扯了条毯子下到邱云龙面前。毯子裹住了这对赤条条的男女。女人感到小腹又顶了根硬梆梆的棍子。不,不是棍子,是一把开启心扉的钥匙。

“孔先生说,每亩十一块之外,山上的林木按质论价。”

听闻此言,邱云龙良久不吱一声。胯下的棍子橡皮糖也似慢慢地又缩了回去。他妈的,这老狐狸!邱云龙先生恨得咬牙切齿。

“怎么?后悔了?”小翠的身体和声音同时发出一阵颤抖。按照孔崇之的交代,她的任务是促进而不是促退。成了,她不仅可以领到一笔可观的赏钱,同时将不再被娥儿吆五喝六地使唤。她的愿望是跟娥儿平起平坐哩。

“不,小翠。这笔生意我做定了。我们一定能成功的。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邱云龙说的是心里话。短暂的思考后,他决定妥协。因为在原来的计划中,山上的林木原本就没计算在内。股东们要的是可供开发的土地而不是别的。他所遗憾的是自己早该想到这块可资利用的砝码。可惜呀,到头来竟被那老狐狸当做了杀手锏。作为生意人,邱云龙心里当然不是滋味。然而他丝毫没有流露出来。

毯子里的小翠听到邱云龙说“我们一定能成功”这句话时,眼泪簌簌直流,身子也越抖越厉害。邱云龙盯着她看了一会,一弓腰把她抱了起来。他雨点般吻着小翠的眼睛、吻着那湿润的红唇,迫不及待地向床边迈开了步子……

(待续)


作者简介

 

      庐山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著有长篇小说15部,中短篇小说散文集3部,诗集1部,拍播电视剧(西津渡》(京江祭》《商神》《神矢》等4部。著有(庐山文集》10卷本,曾获“飞天奖”“骏马奖”、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江苏省电视“金凤凰奖”等文艺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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