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夏天,周晓文导演的《秦颂》曾经短暂公映,后因故下档未能全国公映。十年之间,中国电影走上大制作格局,而首创其功者便是这《秦颂》,1990年代中期的4000万投资,已经登峰造极,而关于秦始皇的故事则一再被他的同学陈凯歌、张艺谋所搬演。如今,再回首往事,历历在目,周晓文想说的挺多,因为《秦颂》带给他太多的满足和更多的遗憾。电影的最后,孤独的皇帝走向高台。就在刹那之前,他杀死了刺客高渐离,这刺客最后感激的喊他一声“大哥”!再之前,高渐离率众吟唱了《秦颂》!
《秦颂》(Emperor's Shadow)的英文名意思是“皇帝的影子”,有着充满波折的内情。《秦颂》的电影剧本是周晓文和编剧芦苇从1989年开始创作的,到了1995年元旦,香港大洋影业的老板陈志滔先生决定投资拍摄,历时6年。在这6年中,对中文片名翻来覆去地修改,从最早的《血筑》到定稿的《秦颂》,不说整个剧本,仅仅是为了片名这两个字,也算是耗费了心血。其中有一稿的中文片名就叫作《皇帝的影子》。周晓文认为当时中国投资最大的电影,中文片名称为《秦颂》,显得比较大器,而且在剧本中虚构的大秦帝国的国歌的歌名也叫《秦颂》,而对于西方观众来说,《秦颂》的规模并不算大,《皇帝的影子》就比较人性化,而且在电影中,嬴政对高渐离就有这样的对白:“……因为高渐离永远是嬴政的影子……”
作为虚构的故事文本,周晓文和芦苇充满创意的构建了秦始皇和高渐离的生命关系,他们之间有一种极为特别的、友谊和仇恨交织的精神较量。周晓文坦诚说“这个故事和所有人物关系完完全全是我和芦苇虚构的。因为在任何史料中,高渐离和嬴政都没有任何关系,栎阳公主更是不存在其人。因为我们实在不想拍一部秦始皇嬴政如何灭六国、平天下的电影,我们更感兴趣的是:一个君临天下的人企图征服一个奴隶的灵魂,却遭到彻底失败的故事。高渐离和栎阳公主做为弱势的一方,敢于和嬴政所代表的封建集权统治者进行殊死的精神较量,也悄悄地传递出一个全人类的精神主旨,那就是:人的灵魂是不可能被任何的别人所征服的。”
高渐离拥有的坚强不屈的人格,依然刻意对抗嬴政,他的从容精神为后来之《荆轲刺秦王》、《英雄》中人所未有。在《秦颂》这部电影中,嬴政在电影中,对于他自己和高渐离之间的友情,对于他自己和自己的女儿栎阳公主之间的父女情,都没有超越权力,而是运用了权力。在嬴政登基大典之前大雨倾盆之夜,高渐离发出了一个渺小生命的最强音:“……六国的冤魂会聚而哭歌,这歌声会湮没你的咸阳城!”
本片的音乐(风、雅、颂)参与了故事进程(祭河、成长等),尤其是秦始皇始终深切关怀的《秦颂》,当年周晓文和作曲赵季平承受巨大的压力,因为这音乐必须支撑起电影的重负。在影片中,大秦帝国的国歌《秦颂》的歌词取自于齐国石刻,据传作者是李斯。“……六和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确实磅礴,确实宏大,也确实颂到了极点。赵季平为整个影片的音乐沟通了数月之久,“赵季平终于有一天忽发灵感,写出了嬴政和高渐离儿时的一首童谣。在这听似简单的主旋律的基础之上,他发展出了奴隶之歌,祭祀德水(今黄河)之歌,以至于最后的《秦颂》。从“两只小狗”到“运石南山”,再从“德河之水”到“六和之内”,他把中国民族器乐之王——古琴与交响乐队精妙地融为一体,将一个简单的乐思层层发展,最终登峰造极。应该说,电影《秦颂》的音乐除了一般电影的情绪渲染功能之外,还赋予了协助叙事的功能;递进情节的功能;增强人物关系的功能和补充结构的功能。这五大功能也是我和赵季平讨论了几个月才定下来的音乐创作目标。难得的是,赵季平把这么高难度的电影音乐创作得丝丝入扣又天衣无缝,气势磅礴却不露痕迹。赵季平堪称大家!”
在多元化解读历史的今天,周晓文说“任何历史都是当代演绎。历史是经不起叙述的,但故事可以叙述。所以《秦颂》不是历史题材的电影,《秦颂》是一个古代故事的当代演绎。一个电影导演没有企图更没有资格来讲述历史。两千年来,人们的生存哲学、生命态度、生活形式根本没有改变,所改变的只有一样东西——科学技术。这大概就是我的电影历史观。”
意大利著名历史学家克罗齐说过,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秦颂》说到底是周晓文眼中的历史故事,在他看来“我拍电影的出发点只有一个字——人。目的只有两个字——好看。我的电影中重要的事物有:人,人的本性,人的态度,人的活动,人的细节,人物关系,人物关系的发展和变化。我的电影中比较重要的事物有:故事、情节、细节、影像、声音、音乐、剪辑、洗印、技术指标等等。我拍电影最不重要的事物有:教化、宗教、规则、道德、种族、是非等等。”从细节上展示人的存在,对于个人的关怀是他一贯的态度。
电影是遗憾的艺术,尽管周晓文从中得到太多的满足,然而也有更多的遗憾!“比如《秦颂》,有一场嬴政车队遭遇刺客的戏,没有去找优秀的动作指导,拍的很失败。还有,演员把‘床笫’读成了‘床第’,我居然没听出来,就那么过了。还有化妆的头套问题,不应该是什么高科技呀,怎么就是弄得不理想。——当然,最遗憾的就是演了没几天就不让演了,过了一年又让演了。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2006年发表于《电影双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