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

文化   2024-11-08 20:27   河北  

  我是你的画皮。

  你是没画好的一张。

  画好的一张呢?

  消失在似水流年里。


  任妩媚妖娆,不过是皮肤表层的东西。

  深藏于内心是繁杂凌乱心事重重。


  迅猛龙的眼泪,滴落在艾泽拉斯大地之上。

  你的眼泪只能冲向键盘。


  你,不够坚持不够勇敢不够浪漫。

  不够比够更完美,残缺的美更摄人心魄。

  刻在骨上,印于心尖。


  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生活,深究去幸福变成不幸。

  初恋情人的水晶美丽,远远胜出柴米油盐里粗糙的亲情。

  初恋一旦变成长久之恋,水晶也化作顽石。


  画皮,一笔笔描摹出工整的美。

  胜出了凡尘肉胎,却变作不安的吸人精魂的让人丧命的——妖。


  撕一撕,假装的美丽是可以撕去的,像撕掉一张白纸。

  找一找,岁月里,你我丢失的那张画皮。

  看一看,时间打磨掉它的美丽,还是催生出它的无穷魅力? 


  陈嘉上的这个故事,其实和蒲松龄关系不是很大。蒲松龄的故事线索简单,往往就是爱和仇、情和愁,无论是单相思还是两情相悦,穿越时空或者来世再相会,很少有三角爱情,更遑论新版《画皮》错综复杂到N角恋的地步。然而不论目迷还是耽美,表白还是追慕、退让或者剧烈,都是情在作怪,有情皆孽,情的种子会发芽、萌发,最终成长为爱和恨。爱的感觉,与被爱的不同。大爱无限,《画皮》其实没有多少恨,但是嫉妒却是人性的陷阱,要么坐井观天一切为我在,要么如猴子倒垂井底捞月,波光潋滟却是化为泡影。


  因为《聊斋志异》的过于知名,中国的妖魔鬼怪的传奇故事就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来自于聊斋系统,一部分是非聊斋系统。在胜者通吃的年代,聊斋向来是侵占其他鬼故事的地盘,陈嘉上版本《画皮》便是借助聊斋的皮相来说一个古代情场故事,与陈嘉上当年做编剧时期的《小男人周记》如出一辙,中产阶级趣味明显。本版《画皮》,将背景提到汉朝,陈坤出演的王生又是将军,虽则心动,然而却能坚持爱情,实在是扬弃了原著中的缺憾。


  蒲松龄笔下的女鬼狐仙,多数符合古代男性的幻想,虽说具有一定的女权意识的觉醒,但更多是自建枕席、投怀送抱,乃至于书生因之大走好运、金榜题名,从物质、肉体和精神等各方面获得匪夷所思的回报。对于一般民众和读者而言,女鬼狐仙都不需要做细致的区别,更不用说神仙妖魔鬼怪的社会学分析,总之异类一定有异能,且基本上能够扶持男性在主流社会中进步。在蒲松龄的视野里,有着和曹雪芹同样的审美志趣的倾向,那就是认为女性更具有美学意义,她们不但由梦中的画册命运簿中、狐仙妖精等等幻化而来,而拥有着美丽无限的外貌、知书达理的学养、婀娜多姿的身段和挥洒自如谈笑风生,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又床上功夫一流,每每又可以遵循儒家传统,齐人妻妾同享之福经常被书生、孝子所遇,其实不过是民间百姓对于理想的想象和对美好感情的潜意识的投射,将典型的郎才女貌的标准做了螺旋形加工,男人只要求纯正,而女鬼狐仙则似乎便是魔镜本身,心想事成。聊斋研究者马瑞芳指出“蒲松龄的人生理想,是以‘金榜题名’为前提的人生理想,‘一举成名四海传’,‘美妾成群妻又贤’。”所以,《聊斋志异》中的男人,基本上生活潦倒或放荡,追求功名,且爱情并不专一。但王生,却是意外。



  爱可以使得人永生,妖也可以。原著中的男人,不过是死于色,无情,更无胸襟,未若陈坤般踌躇、暧昧,求之可得,然而发乎情而止乎礼,却又寤寐思服。梦中缠绵,或魇或快活,都是人之常情。这个角色有格调,从一开始便复杂,甄子丹的出走,他愧疚,然而不能让赵薇。赵薇之贤妻,也是源于这个爱字,而周迅则是双重的压力。一是本有原罪,作为狐狸吃人心是她的本能和生存下去的唯一办法,所谓修炼,但从镜像倒转的角度来看,人类又何尝不是吃尽动物,不过又是完全以人为本自居万物之灵。二是既然不是人,还要追逐人的快乐和愁苦,试图成为人的一份子,然而首先没学会爱的宽容,先学会了羡慕、嫉妒和恨。赵薇和周迅都把力量和前途押给陈坤,但陈坤又是犹疑不决的人,爱不尽位、断又不舍。


  当然需要甄子丹和孙俪出现,他们本身也是对应周迅的追慕者戚玉武,此外一众武人和丫环,则是作为乌合之众和见证者出现,事实上他们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只是将事情弄得越来越糟,但在信息传播极为简单的年代,他们有着很重要的作用,甄子丹就如同乔峰一样在辩诬的路上挣扎。赵薇已经审美疲劳,对于众人来说,好在陈坤还有基本的把握。妖做蛊惑之时,绝大多数人都是目迷耽美,看不透本质表象太过掠人,周迅使用的是魅力的侵略,当大多数人失去本真的时候,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然而未必有用,赵薇反而被诬陷为妖,直至要陈坤准备与之同死。


  甄子丹是清醒,但手段并不高明,处处受制。武功再高,也搞不过政治,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孙俪是驱魔者的后人,是一贯的人妖誓不两立的原教旨信仰者和实践者,倒是能够立场坚定和活得简单。陈嘉上的胜利,在我看来,便是汲取蒲松龄的精神内核,人和妖一旦有情,便陷入人性之嘲谑,身不由己。电影最终让周迅的精神升华,出让千年修炼之灵丹,死亡之人尽数复活,只有她死,才能解决问题。丑和美、仇和情、迷与醒,在那一刻,纠结一起。这部《画皮》出人意料,秦时明月汉时关,果然与明清格局视野都大不同。大美如斯,可喟叹也。(文:紫云,发表于某文化周刊。)


风云再观察
庄子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时空无限,我们不过在刹那中间享受世间的光影,在现实中体认光影幻象,也许是最容易被能共享他人故事的方式。在有限的生命里,多看电影,是我们抵抗无限和无聊的最佳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