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毫不意外地接到了老二的新老师的新学段首投——态度不认真。再多追问一句，则答曰：“学习态度不认真，主要是作业”。
好吧，老二这七零八落的破烂习惯，终究还是没能在初中的电视剧里活过六集，我原本是期望他能活过20集的。
为了避免老师后续频繁找我，最后影响所有人的心情，我试图跟老师简要解释了一下老二的遗留问题，希望老师们即便做不到包容担待，也可以选择无视他（潜台词）。然而，也正如我所料，不是所有人都能与你共“苦”情，老师看了我牵扯附会的理由之后，还是用各种“应该”把我挡了回来，顺道教育了我一番。
这么多看似“应该”的道理，我这么多年真没少听过——
老大一年级，老师说：孩子字写这么差，再不改，以后高中都没得上;
老大一年级，老师说：一年级数学成绩就这么差，二三年级会怎么样，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老大五年级，老师时不时把我拎去办公室教训一通，把作业本狠狠摔在办公桌上：孩子作业质量这么差，赶紧带回去好好管教，你再不好好管教，就会巴啦巴啦巴啦巴啦（每当说到这里，我的耳门就自动闭塞）；
老大九年级，老师甚至公然训斥羞辱：你再这么学习态度不认真，别说重高你考不上，就是第二第三的高中你都得掂量下；
老二二年级，老师当面对我说：我无法赞同你的家庭教育，你这样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我不敢想象；
老二三年级，老师说：这孩子上课也不听，作业经常不做，这样下去学习之路就废了。
老二五年级，老师说：你就这么教育监督孩子的？好好的一个孩子，再这样下去只会越变越傻！
......
好吧，我这个老母亲，不是厦大的，总显得有点油米不进。老师们，让你们失望了，你们的经验预测，就跟一个资深股民对股票市场的波动和趋势的预测一样，时间没经行之前，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
教育的魅力，如同股市的变幻莫测这般迷人......
老师们恨铁不成钢的好意，我自然明白，也统统心领了，感激不尽。但道理大家都容易懂，问题是，臣妾也做不到啊！谁知道这不争气的肚子，能让我无数年与一句“态度不认真”杠上，直到现在还深陷泥潭无法自拔？我倒觉得，如果我此生要与这句话告别，可能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把娃们塞回肚子里去，直接掐死在苗子里。可是每当一想想，两条人命与被羞辱，孰轻孰重，那我还是选择扛下这一切吧。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对吧！
老二放学一到家，就被我抓到餐桌前。
第一回合
我说：咱是不是该好好复盘一下开学以来的一切了？
老二点点头，坐在我旁边。
我：老师说，你好几次作业没有完成？具体几次？都是因为什么？
老二：在今天忘了带之前，也就两次嘛，一次是数学老师布置作业的时候，我在埋头做自己的作业没听到，一次是语文老师布置的作业，我忘了其中的一项。
我：才两次？给你的机会，调整用词？
老二：是才两次啊。
我：有效开学几天啦？军训和周末不算。
老二，转着眼珠着，掐着手指数了数：应该六七天了吧。
我：自信点，总共也才六天。
我：那你完成率不达标几天？
老二：三天。
我：占比50%，现在还觉得用“才”字合适吗？小哥，连及格率都达不到呀！老师说你态度不认真，认不认？
老二尴尬地笑了笑：好像没毛病。。。
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可我真觉得我也没有少交几回啊。
我白了他一眼：好想扔双拖鞋给你~
这是绝对数量和概率的PK么？
第二回合。
我：继续。今天忘带的到底是什么？在电话里讲半天没讲明白。
老二：英语书和数学作业，因为昨天晚上才拿书读的英语，没注意放进书包，数学作业和英语书放在一起。
我：昨天晚上我提醒你作业带齐书本带齐了吧？
老二：提醒是提醒了，我也查了，谁知道它们会在后面的大书桌上......
我：还有理了...呵呵...你明明有自己的书桌，谁给你权限把你有用的书籍扔在后面那张堆满废弃书籍的大书桌上？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呢，等我整理后，那书桌上会是空无一物，不允许放置任何东西的。
我想了想，继续说：今晚开始，把自己的书桌清理一下，但凡可能带去学校的东西，都只允许放在自己书桌上；但凡不可能带去学校的东西，放到手边窗台上临时存储；背后的大书桌不许放你的东西，那是公用区域；以后每天上学背书包时，都扫视一下自己的书桌。以前你哥七年级，就是这么要求他的，应对丢三落四很管用。另外补充一点，所有的教科书统统放在学校书桌，不允许带回家，只有作业相关的资料才需要带回来，家里随时有教材可用，就算纸质的没有，电子版的也很齐全，不用担心背书默写受影响。
老二愉悦地答应了。
第三回合
我：开学才一周，你就已经成功引起老师们的注意，让老师们觉得你学习态度不认真，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处理？
老二：我觉得我挺认真的啊。
唉，凭心而论，其实老二真的对上学很上心，每天早早顶着迷糊的双眼，再困也要坚持6：20出门赶校车，一分钟都不肯迟到，每天回到家，要么继续完成没做完的作业，要么就读背英语，要么就自己看书。
一个对学习这么上心的人，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无非是他做得不那么好，学得不那么够，达不到成年人眼里优秀的标准而已，可这，难道不是教育的意义吗？——教会一个人往正确的方向逐渐成长。
我在内心深叹了一口气，对老二说：我知道你挺认真的，可是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很难让人认同你的认真。比如，你写的字，轻飘飘，带着抖动感，但凡你用点力，字就稳当多了。再比如....
我拉着他到镜子前，“立正，侧平举”。然后，我和他一起立正着侧平举。
你自己对着镜子看看，我的手，从肩端到末端都是用力绷直的，你的手，平举不是平举，非得垂着一点，侧举不是侧举，非得手掌弯曲的，立正倒是经过军训后练得不错，看着比原来直多了。可是综合下来，不合格的三占其二，又是一个不美丽的占比，你说是不是让人看着就是很不认真的样子？别说老师了，就是我看着，都很想吐槽“不认真”三个字。
老二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突然问我：老妈，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明明觉得自己很认真，上课一直用心听，也很积极在思考，以前从不做笔记，现在也好好做笔记，可是所有老师好像都认为我很不认真？不仅老师这么说，连暑假的时候，郑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啊，这不得问你自己吗？这也许不能用认真不认真来形容，它更像是一种气质。你看一看那松松垮垮的气质，是个正常人，大概都得皱下眉头？所以，你总该尽可能约束一下自己，比如把字写好，把作业交全，把抖脚的习惯改改，自己去争取一些良好的形象吧？
老二：这个我自己会想办法改的。快，快，你去问郑医生，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气质，我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样的气质。
然后，老二就逼着我去问医生。
不靠谱的医生，给了我一个先是让我吐血，后又让我彻底结束内耗的答案——“不用改”。
我突然回想起来，暑假的时候他带着我们一群人练八段锦，老二因为软绵绵的动作被我吐槽了一番，当时我就带着不解问他，为什么这货看起来总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那时候可能我一心陷在郁闷中，没怎么认真听他怎么回答，只记得他最后说了五个字：“没事，挺好的。”
我没太放心上，我知道，这个暑假，对于医生而言，他一定觉得老二“非常好”，因为这是近五年来，老二唯一一次全程配合他的治疗，没有任何抗拒和抵触行为。
我不确定大家对这一句“没有任何抗拒和抵触行为”有什么感想。在我眼里，这是极其极其重要的健康标志——以我随诊这么多年的经验，这意味着老二的心性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他对这个世界，不再有深深的戒备、抗拒、紧张之心。所谓“有容乃大”、“心平气和”，他已经完成了一大轮真正的“扩容”了，理论上，我从此不需要再担心他的身心发育了。孩子变化如此巨大，初入中学时的那点落后的成绩、那点疏漏，还能算个啥呢？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把医生的回答拿给老二看。老二一阵哀嚎：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像是天生拥有被冤枉的体质？
我：我也不知道，也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而这，或许就是让你体会孤独、误解和委屈的阶段。
老二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回了书房。
我想了想，跟着他进了书房，继续对他说：现在，你知道自己有这样一种足够让郑医生都误解的散漫、闲散的气质，显然，你所有的老师们，不可能不产生误解，他们也不可能像郑医生一样，能那么细致地看到你的转变，看到你的好，去包容你的一切。甚至包括我在内，也有可能在未来被一些表象冲昏头脑，对你产生误解。那你应该清楚，对应的是，接下来的几年，直到你的气质完全改变之前，你时不时就会被莫名其妙的误解中伤，你得学会承受和无视，做得到吗？
说完这段话，我突然有点心疼，我好像看到了未来几年，老二的艰辛。这个世界，对于晚熟的孩子，终归不是那么的友好。
老二说：放心吧，我早已经看开了。
我稍稍有点愉悦，这小伙子，经过一个暑假，变化还真是大。开学的整顿，那就这么结束吧，各安其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