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晋书》记载;有一次,晋朝重臣贾充宴请朝中官员,其他人都早早来到,唯独中郎令庾纯姗姗来迟。我们知道,贾充因参与了弑杀魏帝曹髦(máo),深得司马昭的信任,进封安阳乡侯,统领城外诸军,加散骑常侍。司马家取代曹魏后,贾充的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了,他的女儿贾褒(一名荃)及贾南风分别嫁予司马炎之弟司马攸及次子司马衷(后来的晋惠帝),可以说,贾充是地地道道的皇亲国戚,在西晋其地位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如此身份地位,请客吃饭,却有人敢姗姗来迟,这摆明了是不给自己脸面,所以贾充很气愤地问庾纯:"君行常居人前,今何以在后?"(你以前都是走在队伍前面的,今天怎么落到了后面呢?故意的吧?)庾纯为人很牛,可他的祖先却表现很一般,其先祖只是在队伍里做一个伍佰(军队中极小的官),这种小官在集合军队的时候,通常会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做标杆。庾纯博学有才义,对于贾充这一番明着责备,暗地里讽刺的话自然是一清二楚,只听得他回答说:“旦有小市井事不了,是以来后。"(因为小市上有件小事需要处理,所以我来晚了。)这话轻描淡写,不去细细品味,根本听不出其中的味道,贾充的祖先同样不是光彩夺目的,曾经做过管理市场的小吏,官位也很低,我家祖先不咋样,你也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是半斤八两,就不要笑话彼此了。事情到这儿,看起来是过去了,实则不然,吃了这么大一个亏,非但没有找回脸面,还被人摆了一道,传出去,以后怎么做人呢?恰逢这时候,酒席开始了,轮到庾纯起来给众人敬酒,别人都喝了,唯贾充端着酒杯不喝。这一点庾纯心里也清楚,举起酒杯冲着贾充说道:“贾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说我的年纪比你大,敬你酒,你怎么这么没礼貌?"贾充冷笑了声说:"父老不归供养,将何言也!"(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敬老,你父亲都80多岁了,你咋不回家奉养呢?)庾纯地回答依旧风轻云淡:“瞧你这话说的,天下凶凶,由尔一人。”(现在天下这么乱,还不是你一个人引起的。)贾充心头多少知道庾纯想要说什么,忙解释说:"我辅佐过两位皇帝(魏帝曹髦、西晋开国皇帝司马炎),立下汗马功劳,有什么罪过而让天下大乱?"贾充的潜台词很明显;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要乱说话,小心我告你诽谤。可惜,庾纯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接丢出了一句狠话:“既如此,那我问你"高贵乡公何在?""你把高贵乡公弄哪儿了?"这句话一下子揭开了贾充心中最大、最痛的伤疤。高贵乡公即曹魏第四任皇帝曹髦,是魏文帝曹丕的孙子,才慧早成,有志于中兴曹魏,尤其推崇中兴夏朝的少康(又名杜康,姒相之子,夏朝君主)。眼看着司马家族把持曹魏朝政,决定亲自去讨伐。甘露五年(公元260年),魏帝曹髦集合了宫里的卫兵和一些奴仆讨伐司马昭,结果这事儿被叛徒王沈、王业疾驰禀报给了司马昭,使得司马昭得以有所防备。刺杀结果可想而知了,其时,魏帝曹髦的人马已经到杀到了南阙门,而这个时候,中军护卫贾充也带领了兵士数千人赶到了南阙门,对魏帝曹髦的人马进行阻拦,魏帝曹髦仗着自己皇帝身份,亲自用剑拼杀,称有敢动者灭族,众人感到和皇帝打仗非同小可,都准备逃跑。在这关键时刻,跟随贾充的太子舍人成济问贾充说:“事情到了这一步,现在该怎么办?”贾充回答说:“司马公养着你们,不就是为了今天!还用问吗?”成济闻言胆壮,遂上前用戈刺杀曹髦,锋刃刺穿了曹髦的身体,从后背透出。曹髦遂死。(《魏末传》记载,成济之兄成倅与成济一同出击弑杀了曹髦。)魏帝曹髦死后,据《汉晋春秋》记载,司马昭听说曹髦被杀,大惊,自己仆倒在地上,说:“天下人该怎么议论我啊!”太傅司马孚闻讯奔跑过去,把魏帝曹髦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哭得十分悲哀,哭喊着说:“陛下被杀,是我的罪过啊!”事后问罪,左仆射陈泰建议诛杀主谋行刺的贾充,司马昭不愿意,只诛杀了当事人成济。这个结果非但群臣不答应,就是成济兄弟也不服罪,光着身子跑到屋顶,大骂司马昭,司马昭忍无可忍,下令军中将士对其进行射杀,算是完成了司马昭弑君的执行者和替罪羊。但成济兄弟的死并没有消除群臣的愤怒,大部分人认为,指使成济杀死魏帝曹髦的就是贾充。这一点上,贾充自己也知晓,纵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影响依旧没消除,但凡有点身份的人,碰上了话里话外总来那么几句,让人难以接受。不过,随着贾充身份地位的提高,敢提起这事的人少之又少了,此时庾纯公然提起这件事,摆明了就是往自己伤口撒盐,能忍住的那就不是正常人了。怒不可遏的贾充当即上表说自己不干了,这事儿自然没有实现,作为晋武帝司马炎的亲家翁,司马家对贾充信任有加,自然不会真的会解除贾充的职务。这一点聪明如贾充多少也知道点,之所以上表,无非是向司马家表达自己的愤怒而已,目的达到了也就算了,反过来庾纯的下场就不一样了,纵然他直接将官印上交,并且自己弹劾自己"宜加显黜,以肃朝伦",结果官还是免去了。太康三年四月庚午日(公元282年5月19日 ),66岁的贾充病重,交出印绶退位。晋武帝司马炎派侍臣问候,又派太医医治,皇太子司马衷以至宗室都来探望老丈人贾充,然而,没啥用,同年四月贾充病逝。参与弑君这件事,宛如是贾充心头永久的痛,他担心自己死后,后人因为这件事给了他一个坏的谥号,为此他临死时提出了这个担心,其侄子贾模安慰他说:“是非功过自有评论,无法掩饰的。”然而,现实总让人措手不及,博士秦秀商议给贾充的谥号时,对司马炎秉公直言:“充悖礼溺情,以乱大伦。昔鄫养外孙莒公子为后,《春秋》书‘莒人灭鄫’。绝父祖之血食,开朝廷之乱原。按《谥法》:‘昏乱纪度曰荒’,请谥‘荒公’。”——《资治通鉴》这是一个下谥,即批评类的谥号,如:“炀”表示“好内远礼”,“厉”表示“暴慢无亲”、“杀戮无辜”,“荒”表示“好乐怠政”、“外内从乱”、“幽”表示“壅遏不通”、“灵”表示“乱而不损”等,显然在后人的眼里,贾充“好乐怠政”、“外内从乱“,并不是一个功勋显著的人,谥号送上去时,晋武帝司马炎给出了反对的意见。这位西晋的开国皇帝对贾充十分欣赏,对于贾充的去世,伤心不已,特意追赠他太宰,并大加赏赐,葬礼依从霍光和司马孚的形式,更给一顷墓地,并以自己皇帝之姿,干预了贾充身后的评价。最终,司马炎听从博士段畅的意见,给贾充谥了一个“武”的谥号(帝不从,更谥曰武)这是一个上谥,其意为:“刚彊直理曰武。威彊敌德曰武。克定祸乱曰武。刑民克服曰武。夸志多穷曰武。”注释:曹髦死后,司马昭以“罪废为庶人,此儿亦宜以民礼葬之”。由于曹髦死后被褫夺皇帝封号,因此其在位期间的年号均为高贵乡公某年。
注释:司马昭以“教唆圣上”、“离间重臣”等借口杀死了曹髦的心腹王经。《魏书》的作者王沈(王昶之侄)因为告密出首立功免死,因功封安平郡侯,食邑二千户,时隔快二十余天,司马昭又因群情激愤,诛杀了成济三族,成济兄弟不服罪,光着身子跑到屋顶,大骂司马昭,被军士从下乱箭射杀。
注释:当面说贾充弑君的还有吴国的孙浩,根据史料记载,吴国灭亡后,贾充对吴国末代皇帝孙皓说:“听说阁下在南方挖人眼睛,剥人面皮,这是什么样的刑罚?”孙皓说:“有做为臣子却弑杀他的国君以及奸险狡诈不忠的人,就对他用这种刑罚。”贾充听后,沉默不语,非常的惭愧,而孙皓则脸色不变。
参考文献:
《唐》房玄龄《晋书》中华书局1996年
《晋》陈寿 (撰) / [宋] 裴松之 (注)《三国志》中华书局2006年9月
《东晋》习凿齿/余鹏飞校补《校补汉晋春秋》 湖北人民出版社2011年
《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北岳文艺出版社2006年11月
《南朝宋》译者: 裴松之 注解《裴松之注三国志》天津古籍出版社2009年
《南朝宋》刘义庆/朱碧莲,沈海波 译注《世说新语》中华书局202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