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松林坡”的名字,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画面:一片茂盛的松树林,铺满了整个小山坡。
沙坪坝有两个松林坡,一个在歌乐山下,另一个在嘉陵江边。
嘉陵江边的松林坡,就在重庆大学A区临江后门处,一个圆形孤立的小山丘,距江面约百米,在过去没有高楼林立时,这里地势较高,风景视野俱佳。
地质学者发现,在中央大学西迁来到松林坡前,坡顶有厚层砾石分布,以白色石英岩居多,扁圆形,直径平均在3-15厘米[1]。
学者由此推测,远古时期这里是一条大河,松林坡当时为孤立小岛,坡顶浮沉于水面,上游大量砾石随河水而下,遇阻而被迫停留。这样的砾石层在嘉陵江周边还发现不少,地质学家袁复礼将其命名为“松林坡砾石层”[2]。
“国立中央大学”在全面抗战刚一爆发,就迁到了重庆。重庆大学借出暂未使用到的松林坡土地,供中大建立临时校舍。
松林坡的重庆中央大学大门旧照(涂长望摄)
松林坡占地不足200亩,由于是山地,并非建校的理想场所。然而,在中大建筑师的系统规划、积极组织下,整个校园布局合理,动线井然有序,只用了一个多月就基本建成,学校立即开学复课。中大由此成为抗战时期一举到位迁校成功的典范。
当学生们从全国各地汇集到沙坪坝,来到松林坡,看到的是一座崭新的学校。走进学校大门,30多座教室、宿舍环山而建,一条长长的石阶沿校园中轴线由坡脚延伸至坡顶,攀上石阶,再转环山路,就能去往想去的教室。
松林坡校舍手绘图(欧阳桦绘)
松林坡旧照
教职员集会所和图书馆、阅览室建在坡顶,从上往下可以俯瞰整个校园,还有嘉陵江的风景。原来的松树林因为建校舍砍掉了一些,不过仍然保留了一大片,在重庆炎热的夏天,为学生们提供了一个阴凉避暑之地。沿江边的岩石上,还开挖了一排防空壕,当敌机肆虐时,这里成为教师和学生的安全避护之所。
由于资金不足、工期又短,校舍基本都是以竹筋泥墙建成的简易平房,无法与南京时期的宏伟建筑相比,但这里又是战争时期难得的一块净土,八年时光,成为许多教师和学生一生挥之不去的“松林坡”记忆。
张书旂与他创作的《百鸽图》
重庆大学A区内的周恩来演讲雕像
特别的,具有党史纪念意义的重大事件是:1945年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在周恩来陪同下,到松林坡寻访长沙老同学熊子容[6];周恩来还曾受邀在松林坡中大临时礼堂作抗战形势报告,吸引众多沙磁学子聆听,大大坚定了民众抗战到底的决心[7]。
抗战胜利后,中大回归南京,重庆大学收回了松林坡土地,也接管了中大大部分校舍,包括著名的“七七抗战”大礼堂。随后,重大的一部分学生宿舍迁到了松林坡,文学院、法学院的一些教室和办公机构也搬到了这里[8]。
松林坡小洋楼现状 (芮芮姐 摄)
到了20世纪50年代,为了接待援建的前苏联专家,原有的建筑被拆除,新起了许多青砖单体楼(俗称“小洋楼”)供专家居住。中苏关系交恶后,前苏联专家撤走,学校的教授就陆续迁入了这些小洋楼。在当时看来,这些楼房无疑都是高端住宅[9]。
然而随着时代发展,小洋楼面积小、空间窄的缺点日益突出,后来似乎没有人愿意再居住了。上世纪90年代,重大还在山上修建了招待所,但之后也废弃不用了。现在,就只有山顶的一幢高层留学生公寓还在使用。
今天的松林坡,长满了松树、香樟、黄桷树、芭蕉树,覆盖了整个小山丘,仿佛又回到了它最初的样子。然而时过境迁,高楼大厦掩没了它的身影,也掩没了它的历史,如今的寂静与80多年前一片琅琅读书声的氛围是完全无法相比的。
松林坡长石阶和门廊(可可爱跑 摄)
由于松林坡远离重大教学区,且在校门以外,所以很少有学生知道它的存在,即使有的同学大学毕业也不曾到这里去走一走、看一看。
谁能知道当年中国的最高学府在此借驻过呢?只有一座中大迁渝纪念亭和其中的纪念碑文,静静地向人们讲述松林坡那段荣光的历史。
中大迁渝纪念亭和纪念碑(兔猫 摄)
附:中大迁渝纪念亭碑文
一九三七年七月,日寇大举入侵,抗战军兴,首都南京烽燧告警,中央大学商借重庆大学沙坪坝松林坡一隅,营简易黉舍以应变。此地层峦叠翠,云树葱笼,仰眺歌乐雄峙,俯听嘉陵溅鸣。十月工竣,乃迁师生千余及图书设备于兹,并置医学院于成都,越一年,继建分校于柏溪。校长罗家伦虑事周详,一举迁校入川,减少辗转损折,学校赖以迅速发展。一九四一年后,顾孟余、蒋中正、顾毓琇、吴有训先后长校。一九四五年八月,日寇败降。日月重光,翌年学校分批迁返南京。
中央大学内迁后,仍设文、法、师、理、工、农、医七学院,凡三十六系。继设研究院辖七研究所,凡十七学部。师长多为一代隽贤,若楼光来、柳诒征、胡小石、马洗繁、孙本文、徐悲鸿、艾伟、赵忠尧、潘菽、高济宇、陆志鸿、罗荣安、刘郭桢、金善宝、梁希、戚寿南、蔡翘、率皆学萃中西之长,才通古今之变者。万里流离,会于蜀山,居陋室,食粝粟,且时有敌机之扰。于是敌忾同仇,夙兴夜寐,益发愤于授业传道。书山有径,木铎长鸣,解惑每至忘倦,传薪常待中兴,又复潜心学术,考察边陲,专著撰述勤苦,科技硕果累累。社会名流如郭沫若、马寅初、老舍、茅以升诸公各以孤诣,惠临讲学。至是,昔日荒烟草泽之处,遂成教育文化重地。
莘莘学子,邦国盛衰所系,伤神州之陆沉,以国复为己任。礼廉之操,服膺铭记;诚朴之训,坐言起行,此诸生之进德也。凝神听课,质疑问难;悉心实验,审慎求证,图书百科,索故探新,止于会通,正诸生之修业也。社团纷立,壁报争鸣,话剧公演,音乐盛会,以讽时弊,以振民心,乃诸生之关注国是也。至若夕阳衔山,江风徐拂,三五知已,轻歌漫步,茶社畅聚,海天纵谈,则诸生之交游憩息也。迁校九年,在学者四倍于昔。卒业桃李三千,忧国忧民,成中流之砥柱,兴云兴雨,盖华夏之栋梁,荷建设之重任,涉学术之深域,丰功著录于九州,伟绩蜚声于海外。
中央大学上承三江,两江优级师范学堂、南京高等师范学校、东南大学之遗绪,下启南京大学、东南大学、南京师范大学、河海大学、南京农业大学、南京林业大学、无锡轻工业学院、南京化工学院、江苏理工大学暨台湾中央大学之云筏,源远流长,名重士林。而渝校师生,国难飘泊,忠义愤激,救亡雪耻,弦诵不绝,且业绩优异,令誉远播,创中大之鼎盛时期,彼时师生尔后被选为科学院院士者多逾百人。于今重温往事,固知教育为基础,科技以兴邦,诚立国之本也。
参考文献及注释:
[1] 乾隆《巴县志》卷之二,桥梁。
[1] 陈秉范:《嘉陵江下游河阶地形之研究》,《地质论评》3卷4期,1938年
[2] 刘兴诗:《四川盆地的第四系》,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1983.11,第32页
[3] 薛雅君:《从〈巴人汲水〉看徐悲鸿的民生关怀》,王文娟主编,《徐悲鸿研究·青春论坛:21世纪徐悲鸿研究及中国美术发展(三)》,文化艺术出版社,2017,第180页
[4] 中华人民共和国林业部编:《中国林业的杰出开拓者—梁希》,中国林业出版社,1997.10,第46页
[5] 吴良镛:《走向持续发展的未来,从“重庆松林坡”到“伊斯坦布尔”》,《科技导报》,1997年第1期
[6] 胡甫臣:《周恩来在沙磁区学生中间》,《周恩来在沙坪坝》,重庆大学出版社,1988
[7] 根据金善宝回忆文章(《金善宝资料长编》),1939年4月,周恩来到中大作抗战形势报告。又据其它资料,有的称演讲发生于1938年10月,还有的说是1938年12月,具体时间有待进一步考证。
[8] 《重庆大学校史(1929—1949)》,重庆大学出版社,1984
[9] 重庆大学党委宣传部编:《重庆大学》,中国教育报刊社,2006
关于松林坡
历史上沙坪坝地区(仅指重庆大学A区及周边)少有成片的树林,因此长满松树的松林坡才显得格外突出,并以松林为名。相似的还有歌乐山,唯有这个山头树林繁茂,遇风而动,如闻“钧天之音”,因此命名歌乐山。
松林坡石阶有一门廊式建筑,上书一联,脱字严重。据重大校友总会披露,右书:“育天下英才谱写科教新篇”,左书:“汇寰宇鸿儒纵谈兴国大事”,横批:“松林旧馆”。具体年代不明。
中大迁渝纪念亭建于1995年,由重庆中央大学校友会设立。八根圆柱支撑亭顶,象征学校八个学院,八级石阶拱卫亭门,标志八年抗战艰辛。
据考证,原中央大学教职员集会所仍于原址留存,虽经修整,依然保留了当年的基本造型,目前处于弃用状态。
抗战胜利后,中央大学迁回南京旧址,临走时,不仅悉数归还了借用的松林坡,还另外附赠了60余亩新购置的土地给重大。中大校舍大部分留给了重大,另有一部分留给了中央工业职业学校。
1948年,重庆的“国立罗斯福图书馆”欲向重庆大学借松林坡中大图书馆旧址作分馆阅览室,但由于该地位置较偏,对川教院、南开中学等校师生来说并不方便,这件事很可能没有实现。
据《古镇磁器口》一书记载,台湾中央大学的师生念念不忘在重庆松林坡的中大旧址,于是在台湾校园里开辟了一个坝,命名为沙坪坝,又修了一个坡,命名为松林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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