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评丨倪宇春:浅析林天华《夜海》

文摘   文化   2024-11-19 08:37   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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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作者提供


地球村上的歌者,往往容易对生存的历史和现实、宇宙神话充满着眷爱、忧患和神往之情。我与天华也概不例外。当读到天华与我们一行采风石砰创作的《夜海》时,我心眸为之一亮!这是一首从现实的感性引发理性思考的好诗,它凝重、沉郁,具有极强的忧患意识,我称其为“一首沧海的号子”,其诗歌悲悯的气质、惆怅的基调颇与我内心世界相近。因此,我想从诗歌的形象、语言、意境几方面入手,来谈谈对这首诗歌的理解。


《夜海》是以大海这一常见的文学意象作背景,从平实质朴的语言开始叙事:


这片夜海汹涌得没有预兆

台风已远去多日

查看墨迹天气东北风仅二级……


至于夜海是自然界温和之海,是文人的文字之海,还是诗人心中的诗意之海……我们暂且还不得而知。


接着作者用一句反问——谁纠集了这么多的水滴/一排排争先攀援倔强的堤坝/他们发出集体的愤怒/究竟要控诉什么……在这里诗歌赋予了“夜海”以人的生命与意识,其中“纠集、倔强、愤怒、控诉”等这些富有浓烈情感色彩的关键词,颠覆了夜海以往温柔平和的特点,让有性格、有集体意志的诗歌形象跃然纸上。


作者忽然间的笔锋一转,给读者造成语言上的落差和跌宕,早先的大海并无“预感的风浪”,却忽而“发出愤怒”的汹涌巨浪,这样迅速急剧的形象转变给读者造成了视觉和情绪上震撼!这种景象叙事,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言:“一切景语皆情语也”,作者借海景浪潮之变化来抒发自己情感之波澜。


如果这首诗歌就此打住,或者只延续着这种基调续写下去,那么这首诗歌可能仅写大海的两种常景而已,要么风平浪静,要么惊涛骇浪。但作者显然还有更神圣的诗写使命要完成:


目睹一张巨大的诡异的床

被无形的手撕裂般摇晃

附带凶杀案的背景音乐

我们无意中被推入

一场弱肉强食的噩梦

庞大的黑洞吞噬了无数星群

连时间也逃脱不了

蚁群在浪谷中挣扎


你看,承接着要“控诉”什么的问答,却以“言他”之法,引领我们进入“一张巨大的诡异的床”,诗人展开想象的翅膀,运用形象的比喻、通感及夸张等多种手法,把大海及其海潮、海浪、浪花等诸多海的元素集中呈现在“一张巨大而诡异的床”上,引发我们多种联想和思考……


艾青说:“没有想象就没有诗”。诗人把海洋想象成“黑洞”,潮浪比作“蝼蚁”,大海比作“巨大诡异的床”……无论是无限放大或缩小,其意象都在为我们创造更宏阔的联想空间,以喻体形象特征来加强对本体形象的“可感性”,从而开拓诗歌阔大幽深艺术境界,使读者身临其境。


我们由诗人所见、所闻、所亲历的有形的“海”联想到它的诡异处——有只“无形的手”在撕裂、摇晃、主宰着海的一切,“凶杀案的背景音乐”也极具想象力的构建,使我们身心受到巨大的震撼。


此后,我们身不由己地仿佛也被推入一个“弱肉强食”的噩梦,包括宇宙空间的“无数星群”、微不足道的“蚁群,”同在无垠的时空里一律置身于“浪谷中挣扎”:


我仿佛看到了生命曾经的沉浮

却没有一根救命稻草

惊险的梦境有时会混淆

真实生活的界限……


在这里,诗人再一次通过联想现世生命中类似经历,况且预设了存活渺茫希望的“连一根救命稻草也不见”,把这种时空中的生物置于一种决绝境地,这种绝望难道仅仅是梦境吗?不,现实与梦境有时会混淆!”悲愤的天华如是说。


黑格尔在《美学》中也说道:“为了避免平凡,尽量在貌似不伦不类的事物之中找出相关联系的特征,从而把相隔最远的东西出人意外的结合在一起”。在《夜海》中,这种“现实与梦境混淆”已难解难分,显而易见,天华不仅深谙此理,他旋即以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落寞,带有对普遍性存在真理的先觉而郑重宣告:


整个海面响着入侵前的鼓点

而渔港却在昏暗的灯光下沉沉睡去

这种镇定或者无奈

如同地球背面的加沙城

面临的是另一种毁灭


这不禁使我想起了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的结尾,“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的呼号。天华用“鼓点”想给人以什么警示?究竟是否也对整个处“于昏暗灯光下沉沉睡去”的“镇定”或“无奈”发出了类似鲁迅先生的“呐喊”,抑或是别的?——老实说,我不得而知!


这首诗作从大海对作者的主观世界的诱惑,到主观世界向客观世界的推移,引发作者从此及彼,从今及昔,从小到大,乃至到了大地、星星和“大我”——人类及其自然界的某种关联的联想,从这种感受中创造出意境,同时创造了宏大的诗歌现场,让悲悯、忧患和愤懑之绚美的诗意情绪,充盈着诗歌的伊甸园。正如黑格尔所言:“理念的感性显现”。诗歌的意境蕴含着浓郁、深厚的情感,寄托着诗人对故土、大地、人类美好的愿望。


关于江海的文学作品中的常见意象往往具有广阔、自由与无垠的特点。形象是构成诗美的首要因素,就像绘画离不开线条与色彩,音乐离不开旋律和节奏,电影之离不开视觉与画面一样。而诗歌的情感,主要是“依托形象来承担起全部的物质性”。罗丹说过,“只有具体性格的形象才是美的独特风格。”


那么,天华大海的形象从一开始“没有任何预兆”,到了“争先攀援”,发出“集体愤怒”,恰如其分地写出了诗人所见所闻所感,一如大海的性格一直为他所设想的“诡异的凶杀和蝼蚁的挣扎”一样,即恰当的语言的运用,使大海具有了鲜明的性格,树立起了文本独特的形象,使诗的意境不断地得到深化和提升。


天华这首诗蕴含着深沉的悲悯情怀,揭露那无论是来自自然界或强权政治给人类带来的“不幸与无奈”灾难是多么深重!从写海景到写现实生活中的渔港沉沉睡去,多么令人揪心沮丧,最后更是断开笔端,别开生面的把“这种无奈或镇定等同于地球背面加沙的杀戮”,至此,诗歌戛然而止,意犹未尽!


这样从小写大、以此言彼、以自然言人类……步步递进,甚至上升到全球全人类的大视野,进行更宏大叙事,进一步深化了主题,给人以翩翩联想,震撼心灵,令人思考,从而产生深远的意境之美。


正是从寄托着诗人无限的悲悯情怀里,我们看出作者在字里行间隐藏着新柏拉图主义时代人物学家托马斯那种“不明而喻”的讽刺精神,并以鼓点催醒万物,但愿诺亚方舟替代了救命稻草,社会没有欺压与不公,人间没有强权与专制,加沙没有屠杀,人类没有战争,世界终于都成为盛世太平国。


天华诗歌里有很多的海的元素,这与他出生海边有关,他从少随父辈下海讨生活,感受过在大海面前人的无比渺小与无助,“一根救命稻草”也许就是渔人绝望中的神灯!这种形象的主观性,通过意境来抒情,抒发客观现实的主观感受。当他再一次站在“故土”联想往事,世界却在大海赤子心中沉沉昏睡,这种痛,自然会触发伴随生命数十年的乡愁痂疤,而连这精神上的救命稻草都不复存在时,可以想象,他的这种沉痛与悲悯是无法言说的!


这使我想起一场上世纪的海难,父亲的三弟及七个青壮年族人罹难,这让整个河头塘内村庄陷入久久的悲惨恐惧;也联想到妻子少年求学巴曹中学时,每及放学总要冒着黑天或风雨步行二三小时回北岭山村的无助经历,她走在蜿蜒的山道上,常在入夜时分看到种种凄惨场景,渔民家属围着捡回海难者尸骨的悲天恸地,也有被好事者收拾上岸却没人认领的尸体抛置山道,这些给她童年留下多么恐惧和不堪的记忆!而她的父母彼时常年正在南麂岛从事风雨无助的捕鱼生涯。


我一直在思考他大多诗歌里的张力与隐忍,及其他数十年冬泳的坚持和对行政正义的坚守,原来都源于他作为大海的赤子的生命经历!


因此,在这首诗歌中,天华给大家提出一个宏大哲学命题,它引发人们对人类命运的深切忧患和对人类未来的深深思考。


照片作者提供


附:林天华的诗|夜海


夜海


这片夜海汹涌得没有任何预兆

台风已远去多日

查看墨迹天气东北风二级

谁纠集了这么多的水滴

一排排争先攀援倔强的堤坝

它们发出的集体愤怒

究竟要控诉什么?

目睹一张巨大的诡异的床

被无形的手撕裂摇晃

伴随凶杀案的背景音乐

我们无意中被推入

一场弱肉强食的噩梦

庞大的黑洞吞噬了无数星群

连时间也逃脱不了

蚁群在浪谷中挣扎

我仿佛看到了生命曾经的沉浮

却没有一根救命稻草

惊险的梦境有时会混淆

真实生活的界限

整个海面响着入侵前的鼓点

而渔港却在昏暗的灯光下沉沉睡去

这种镇定或者无奈

如同地球背面的加沙城

面临的是另一种毁灭


照片作者提供


作者倪宇春,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协会员,龙港市作家协会主席,龙港市文联副主席。曾就读浙江省首届作家高研班。有作品在《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星河》《浙江诗人》《海外文摘》《散文选刊》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入选《二十一世纪中国诗坛》《中国诗歌三十年》《浙江诗人十年精选》。已出版个人诗集《浪花,请你告诉我》《浪花的倾诉》等诗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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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顾问:曾伟律师,浙江瓯南律师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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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读书,在这里记事,也在这里交友”。本号创始人叶俊青,著有《门前雪》《活在金乡》《时光简记》等个人散文集,曾任《今日苍南》《今日龙港》等县域党报总编,编著《“今日苍南”获奖作品集》《同行•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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