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甫:水烟筒往事

文摘   2024-11-15 07:00   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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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来自网络


“筒内通炎气,胸中吐白云。”说的是过去人拿着水烟筒吸水烟的情形。小时候我在老家农村时是常看伯父吸水烟的过程,从“点火”开始,接着“5、4、3、2、1”一吸一吸,最后呼出一条长长的“白烟”,颇有点像现在发火箭的程序。


有人说:人的一生就是为了两口气,一呼一吸。呼是为了出口气,吸是为了争口气。我觉得此话说得有点像吸水烟。其实吸水烟与人生也有相似的道理,从“点火”到“熄灭”之间都是为了“一呼一吸”,两者的主要功力都在于“一呼一吸”之中。人生不就是为了维持“一呼一吸”而不断拼搏、挣扎、探索与追寻吗?


说起吸水烟我就会想起早年的老家农村,过去大多农村人家中都会有水烟筒,基本是竹制的,有的挂在床边的壁上,有的放在桌子上,也有的放在灶堂上,甚至在田头、船上都可见到,总之是为了方便于人。水烟筒就成为大多农村人日常生活中一个不可少的“随身品”。


我的伯父吸水烟平常大多是坐在老屋中堂的大门槛上,或是坐在大门头的竹椅上,有时还光着光滑的上身。地上放着一盘烟丝,一只手捧着烟筒,另一只手将烟丝成小珠状烟块,塞在烟锅的洞孔中,然后吹一吹纸媒燃后来点烟,随着一闪一闪的火光,听到“咕噜”“咕噜”的烟筒水滚动声,接着“吧嗒,吧嗒”地吞云吐雾。在火光一亮一亮期间,这时即使有人对他说话,他也总是不慌不忙地要待吸完一筒烟后才开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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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经长期强体力劳动的磨练,呼与吸的力度已非常人所比。他深深地吸完一长口烟后,便从嘴中呼出一条长长有力的白烟,有时长达半米多,足见他的底气。我以为吸水烟的高潮之处就在于这最后的一长吸与一长呼,其功力的大小一看那呼出白烟的长短与力度就可判断。


伯父吸完一筒烟后即将烟筒嘴拔出来在地上“咚,咚”地敲掉烟灰,接着便要装第二筒烟了。当他完成了几筒烟的功夫,“大功告成”后,看他那舒适的样子真令人羡慕,我有时在边上看得甚至有点垂涎三尺。整个过程可谓一丝不苟,熟练自如。


当看到他口中呼出的那长长的白烟时,隐隐约约,朦朦胧胧,清晰又模糊,有直也有弯,有暗香也有苦涩。似乎满含着五味杂陈,渗透着人间百态。有时在阳光下看到的白烟更加有意思,好像中间还闪着一些色彩,我想起了“日照香炉生紫烟”的诗来。感到这吸水烟比一般吸烟好看多了,总觉得特别好玩,挺有意思的。


伯父的水烟筒也是竹制的,旧旧的,没有那么精致,应该是已有相当时日了。我有时看到他的烟筒内的水倒出来是黑黑的,油油的,足见这水烟筒是已经较长时间的“艰难跋涉”,这筒内的水是历经多次的“波涛翻滚”了。其间我也曾试探性地偷偷吸过一次,结果竟将筒中的烟水吸入口中,真想不到有时在边上闻时还有点香的,原来里面的水是这么苦,太难受了,我赶紧吐出来,顿时我想到电影中敌人向地下党员灌辣椒水的恐惧,是有点可怕。


其实当人接受尼古丁的引诱时,实际已尝到了内在的苦涩。这水烟筒或许也在告诫人们:虽然外表看似特别诱人,甚至还有点香味,实际其内心也是“一肚苦水”。此时我甚至对于水烟筒产生了讨厌之感,没想到这水烟筒内的水竟会这么难闻,真想不通还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吸水烟,甚至还上瘾。


说起烟瘾我的三伯父更重,有一年可能是受文革形势紧张期间的封锁,买不到烟丝,三伯父就以茶叶沫来代替烟,但却根本没有水烟那样的火光,更没有呼出长长的白烟,自然是起不到烟的味道,解不了烟瘾。看三伯父有点失望又无奈的样子,看不到他舒适之感,我也有点为其不平。但在那个年月想平静地维持“一呼一吸”已不易,更何况这世上之物岂能随便代替得了?


二伯父烟瘾也大,但没见到他以别的东西来代替过。他老实且饭量与吸烟劲都很大,虽久吸水烟,但头脑还比较清醒。他一辈子都没离开田地,早年他是过继到我大祖父当嗣子的,自然继承了上辈人留下的一些良田,但到了解放土改时,按当时的规定,多了几亩田就被“授予”“富农”之“冠”,其实他一生只有“农”之劳,哪有“富”之份?文革期间,自然属于“受挨”之类。在有一次的批斗会上,我看到红卫兵逼伯父“交代”什么,伯父自然说不出那些堂皇恭维之话,只见他看了看贴在中堂中央壁上的毛主席像两边的对联说:“我也说不来,摸摸拢说一句:‘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就是了”。伯父此时没有吸水烟,但说话却铿锵有力,底气十足,爽快明了,足见与他平时吸水烟的磨练有关,此话说得无可挑剔,红卫兵们再也找不到狠批“反动言论”之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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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在那个滑稽又酸楚的年代,人说话是较难的,一不小心就会掉入“不测的陷阱”。这时也是考验人的关键时节,我曾听说有的红卫兵在“考验”人时看到被批对象“鼻尖冒汗”与“头发冒烟”时就说他心虚说假话而受到严厉批斗呢?那时的人能正常地做好“一呼一吸”就很不错了,谁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鼻尖冒汗”与“头发冒烟”?其实那时又有多少人真正能做到伯父说的那“十个字”呢?


我的伯父并没有别的什么技艺,更没有享受过像样的“富足”生活,一辈子穿的与吃的都是最最普通的,从他那黑油油、光滑滑、硬绑绑,连蚊子都叮不进的后背就可看出其本质与特征。在那个年月,我断定只有吸水烟时才是他最愉快的时候了。


那时其他人吸水烟大体与伯父们也差不多,我也看过很多人吸水烟的样子,但劲头各有差异,如经常来我们老屋做活的邻村族亲阿卡就不一样。他是个篾匠,人较高,瘦又黑,按族亲排辈还小我一辈。他虽然木不识丁,但做篾的技艺相当高,他看了几眼前人做的高级篾器就会学做,并且质量相当好。他那时在我们的大屋中做活时也是离不开水烟筒的,他往往是一边做活一边吸水烟,我看他呼出的烟就比不上伯父那么长与直,我想这可能与他的身瘦呼力不足有关吧?虽然他吸水烟的水平并不算高,但他吸完一简水烟后却大大激活了干活的劲头,可见这水烟对他的助力作用是大的,虽然也只是“一呼一吸”之间。


再后来,我离开故乡后,就很少看到吸水烟的人了,也很少接触到吸水烟的事了。现在伯父那一代的人基本不在了,当然,再也没听说有关吸水烟的“新闻”了。很久后甚至近乎忘了吸水烟是什么样子?再也没有闻到水烟的那种味道,看不到那呼出的一条白白的烟了。现在有时想来还真有点怀念呢?


小小水烟筒记载着历代先人的人生轨迹,伴随人们走过了漫长的岁月,见证了各种人间风雨。如今很少有人吸水烟了,再也没看到那种竹的水烟筒了。但那“一呼一吸”之功却给后人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与久远的沉思。远去了的水烟筒或在提醒人们:必须时时刻刻、实实在在演绎好人生的“一呼一吸”。


                                                    刘登棒 摄


作者陈敬甫,笔名陈又陈,龙港平等希贤人,现客居舥艚及杭州。1958年3月生,大学文化,1984年入党,会计师职称,行政级别副县级,曾任苍南县委政策研究室主任、苍南县司法局局长。作品散见于国家、省、市级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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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顾问:曾伟律师,浙江瓯南律师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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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读书,在这里记事,也在这里交友”。本号创始人叶俊青,著有《门前雪》《活在金乡》《时光简记》等个人散文集,曾任《今日苍南》《今日龙港》等县域党报总编,编著《“今日苍南”获奖作品集》《同行•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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