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挤进她的被窝。

文摘   2024-07-16 07:00   中国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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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文:

贺氏没法顶嘴,因为萧姑母跟她一样,也是丈夫、儿子都要参军。
萧姑母缓和脸色,最后道:“想想自家爷们的本事,你都怕的话,那些小兵们的家人还活不活?”
第38集
天快黑时, 老爷子带着萧涉回了西院。
贺氏急道:“爹,守义他们今晚又住营里了?”
老爷子看了眼孙子。
萧涉气呼呼地答道:“我爹、姑父他们住在军营,二哥他们去酒楼吃酒了, 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连孙家兄弟、张文功都去了, 就不带他!
佟穗这才记起她与范钊将军的那场射箭比试, 比前萧缜说过, 她赢了, 他会请那一帮将领去酒楼吃酒。
十两黄金等同一百两银子, 除非范钊将军家中无比富有, 不然一下子输这么多肯定要心疼一下, 包括韩家那边的将领们也可能会因为自己人输了而觉得不痛快, 这时萧缜请他们去酒楼好吃好喝, 任由他们痛宰一顿,那点不痛快也就淡了。
贺氏难以置信:“啥时候了, 他们还有心情吃酒?”
萧涉再解释一遍。
贺氏、萧玉蝉看佟穗的眼神都变了,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佟穗, 而是十两黄金!
佟穗笑道:“范将军还没给我彩头, 也许二爷会做主不要了, 我便没跟大家显摆。”
萧姑母:“是啊, 范将军是韩总兵身边的大将, 咱们两家刚刚合兵,已经赢了面子,再收人家那么多金, 结怨了咋办?宁可不要。”
贺氏的心情立即变得无比复杂,佟穗轻轻松松赢下十两黄金她羡慕嫉妒, 可再羡慕佟穗都是家里的侄媳妇,赚的是外人的金子, 突然告诉她这笔彩头要黄了,而自家又是把七县军饷交出去又是自掏腰包请韩家将来吃酒,贺氏便越想越亏。
她小声嘀咕:“光往外给了,还得去帮着人家卖命,图啥啊?”
萧穆淡笑,对一圈老少女眷道:“图建功立业,图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防流民、杀山匪、占卫县都是为了保命,接管七县后,萧家才真正有了一支不容小觑的军队,才有了被韩宗平这等潜龙明主招揽的资格。
边关那么多拥兵自重的大将,宋澜看好韩宗平,萧穆也看好韩宗平,只有威望最高的韩宗平挥师南下,赵良臣等边将才会选择中立。韩宗平赢了,他们继续做戍卫边关的功臣大将,韩宗平输了,朝廷也会元气大损,那时边将们若有野心,亦可图谋霸业,两不耽误。


乱世黎民百姓受苦,但也只有在这样的乱世,似萧家这等怀才不遇的寒门才有扶摇直上之机。
于己有利,兼能报国为民,何乐而不为?
透露过野心,老爷子收起笑,沉声警告道:“分别在即,可以不舍,谁要是再说那些丧气蠢话,那就自己收拾包袱搬回老家。”
萧玉蝉心一颤,悄悄看向老娘。
贺氏再悄悄地瞪回来,娘俩半斤八两,老爷子又不是单单在骂她。
老爷子叫上萧姑母去了书房,萧涉被贺氏娘俩拉去厢房问话,堂屋只剩三妯娌与绵绵。
柳初坐在椅子上,搂着女儿,目光关切地看着佟穗:“你这半年虽说一直在军营做事,可晚上都是回家住,接下来要随军住营帐了,会不会有很多不方便?”
担忧的说多了确实没意思,她便只问关心的。
佟穗道:“二爷都跟我讲过了,我从小在山里跑来跑去,不怕随军奔波之苦,然后祖父已经为我选好了四个力气不输寻常男人的健硕婆子,都是四十左右的年纪,既能照顾我起居,又能轮流守夜,省去很多麻烦。”
老爷子平时不许萧玉蝉去军营乱逛,一是怕萧玉蝉被哪个胆大包天的将士欺负,二是不想让萧玉蝉勾得那些青壮们心浮气躁。将士们遇到战事厮杀时如狼似虎,没有战事骨子里依然藏着兽性,身边都是虎狼只能忍着,突然来个妙龄姑娘,那火气会不受控制地往姑娘身上引。
佟穗靠一手箭术先让这些狼知道她不是一般的柔弱姑娘,再靠守城射杀两百多的敌兵让将士们知道了她是敢杀的狠辣之人,同样是一条狼,如此,就算某些将士对她依然会有些不正经的念想,嘴上绝对不敢说出来,更不会轻举妄动。
让阿福、阿真这样的年轻清秀姑娘去照顾她,遇到变故时二女很容易出事,换成四个容貌平平且有年纪的健硕婆子,将士们不会骚扰她们,她们也有在乱中逃跑自保的本事。
柳初:“那就好,有人近身照顾我就放心多了。”
佟穗笑道:“我只是随军,陪着祖父稳坐将帐帮忙处理一些杂务,除非遇到险情都不用我直面杀场,你们不用把我的处境想得太危险。”
武艺上面,她只精于弓箭,最多在战场上当个弓箭手,近战厮杀她没那个能耐,也不会逞强。


林凝芳:“以前咱们是守城,祖父可以兼任卫所指挥,现在祖父封了右将军,攻城时军务繁忙,需要祖父坐镇后方为各路兵马制定战术,原来卫城的这五千多兵是不是要交给别人指挥了?”
佟穗:“对,下午交接时祖父已经做了军衔变动,二爷升为右路军副将兼领骑兵营,长安表弟接任定县步兵指挥,文功接管卫县步兵指挥。军饷钱粮有韩将军那边负责筹措分配,咱们这边只留姑父与孙纬也忙得过来。”
林凝芳点点头。
乔家兄弟跟萧缜等人一样有六年多战场杀敌的经验,乔长顺能统领一支兵马,乔长安肯定也行,且是老爷子的亲外孙、萧缜的亲表弟,定县的五千多兵效忠萧缜,自然也会愿意听萧缜表弟的指挥。
张文功虽然年轻却智勇双全,一直跟着老爷子打理卫城军务,与卫城军上上下下早已打成一片,接管指挥也能服众。
老爷子身边确实人才济济,且全是可信可靠的亲友。
萧姑母跟老爷子说完话回了堂屋,对佟穗道:“老爷子叫我照顾两院的女人孩子们,也给咱们留了一队护卫,你们尽管去建功立业,不用担心家里。”
佟穗其实挺放心的,有韩宗平的威名在,七县知县会比之前更加爱民,卫县这边,父亲将接管一千守城军,怎么着也不会让两家人被地痞流氓欺负了。
聊着聊着,快到二更天时,前门外传来了喧哗。
萧延:“文功,你是住我们这边啊,还是去你准岳父家借宿?”
那声音醉醺醺的,扯着嗓子,生怕东院的佟、周两家听不见。
佟穗几人往前院赶去。
跨出垂花门,就着月色,看见萧野冲到角院边上的花坛旁吐去了,他这一吐,萧延、乔长安、乔长顺也冲过去吐了,四个大男人排成一排。
萧姑母又嫌弃又骂:“吐外面不成吗,非要来家里恶心我们?柳儿你们娘俩快去睡吧,不值得惦记他们,凝芳也回房去,别脏了自己的眼睛。”
柳初笑笑,牵着女儿走了,林凝芳自然也不会留下照顾醉酒的萧延。
佟穗看眼跑去照顾四人的张文功,问走过来的萧缜:“怎么都醉成这样?”
萧缜无奈道:“那边人多,轮着给我们灌酒。”


佟穗:“你跟文功倒是好酒量。”
刚夸完,张文功也跟着萧野几个一起吐了。
这时,佟有余、周元白从东院过来了,简单打过招呼,两个长辈一起把张文功扶了出去。
萧姑母调侃侄子:“还是新姑爷招人稀罕,连亲家公都帮着照顾文功,一句都没关心你这个亲女婿。”
萧缜看着佟穗道:“我有娶到家的媳妇,文功没有。”
佟穗就怀疑萧缜也醉了,才会当着萧姑母的面说这种轻佻话。
萧姑母见侄子直勾勾地盯着侄媳妇,笑着把小两口推进去,她去照顾那几个。
一进垂花门,萧缜就想抱佟穗,刚搂住媳妇的肩膀要弯腰去抱腿,“吱嘎”一声,上房的门开了,露出老爷子挺拔的身影。
萧缜立即松手,在旁边站得笔直。
佟穗:……
所以还是没醉吧?
老爷子盯着孙子问:“先去醒个酒?”
萧缜摇摇头,示意佟穗先回房,他几步跑到前面,跟着老爷子去了书房。
因为那场比试才请范钊等将军喝的酒,但喝酒可不光光是为了那点人情。
近两个时辰的酒喝下来,萧缜对范钊等将领的性情已经摸清了七八分,一一报给老爷子听。
老爷子道:“能在韩将军手下掌兵,应该都是正派英雄,只是英雄也各有脾气,性情相投的可以结交,话不投机的咱们尽量不去得罪。”
萧缜:“是。”
老爷子:“范将军给彩头了吗?”
萧缜:“给了,拿刀子逼着我收的。”
老爷子笑道:“看他性情豪爽,不似计较那点赏金的人,收就收了吧。”
一刻钟后,佟穗面前就多了两只沉甸甸的小金锭。


说是沉甸甸,每个小金锭还没有一根生苞谷棒子重,可这是金子啊,一个五两,那就是沉甸甸!
再得知范将军愿赌服输,并非气量狭窄之人,佟穗便只剩高兴了,捏着一个金锭对着灯光细细打量。
萧缜将人搂到怀里,贴着她温热细腻的脸颊问:“喜欢黄金,还是喜欢那把黄金弓?”
佟穗:“都喜欢。”
萧缜:“必须选一样。”
佟穗:“现在更喜欢弓,哪天没钱了,就更喜欢金子。”
萧缜咬她的耳垂:“今天见到宋先生,有没有高兴?”
佟穗诧异于这人话题的转变之快,扭头看他:“怎么突然说起宋先生了?”
萧缜:“就是想到了,高兴吗?”
佟穗点点头:“毕竟是熟人,韩将军那边咱们谁都不认识,有个熟人多少都能照应一二。”
就像她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遇到一张熟面孔肯定会心里一喜。
萧缜:“嗯,还有宋公子,两个熟人,更照应。”
佟穗:……


无论萧缜落在她耳边的酒气还是那双不老实的手, 都让佟穗感受到了他的盎然兴致。
是因为吃了酒,还是因为一家人顺利投到了韩总兵的麾下?
哪样佟穗都愿意顺着他,因为她也高兴, 为大军之前赢了范钊的那一刻意气风发, 为手里的十两黄金, 为一家人终于走上了一条虽然危险却能够看到底的大路, 不必再像以前那样跨过一个山头还有更多的山头隐藏在迷雾之中, 只能争取眼下活命, 望不见何处是尽头。
“我去兑水, 先洗洗。”
费了些力气才挣脱萧缜的纠缠, 佟穗暂且将两个金锭藏在衣橱, 再去堂屋拎起烧热的铜壶给他兑水。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 当佟穗挑开帘子想喊他的时候,竟见萧缜仰面躺在炕上, 呼吸绵长,瞧着像是睡着了。
佟穗愣了愣, 然后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去。
当她拿着拧好的巾子跪坐在萧缜身旁, 这人还是一点动静也无, 英俊的脸因为酒意泛出潮红来。
萧延几个被灌成那样, 他是兄长, 是萧家这边威望仅次于老爷子的人,范钊等人又怎么会放过他?
一群武夫,在喝酒这事上跟村里的汉子们没啥区别, 都是谁能喝谁便厉害一样。
佟穗帮萧缜擦了手脸脖子,再帮他解开领口腰带脱去鞋, 这么一个八尺多高的健硕夫君,佟穗是绝对搬不动的, 也不想叫醒他,便往萧缜脑袋下塞个枕头,展开被子帮他盖上。
忙完了,猜到他半夜肯定会起来几次,佟穗留了柜子上的烛灯,自己钻进炕头的被窝。
他第一回 起夜佟穗还想帮忙,萧缜不用,佟穗就没再管了,后面几次她也只管睡着,甚至连醒都不会醒。
直到天快亮了,萧缜突然挤进她的被窝。


佟穗闻到了淡淡的皂角香,他亲过来的时候,鬓发湿湿凉凉,显然是清洗过了。
“不困吗?”佟穗环着他的脖子问。
萧缜:“困也没多长时间可睡了,不如把欠下的补上。”
佟穗瞥眼窗外的微光,细声道:“那你快点,别耽搁了。”
萧缜的呼吸陡然重了起来,扯下她的手再把人翻了过去。
昨晚她帮萧缜擦脸,今早就换成萧缜把水盆端进来,伺候靠在炕头的佟穗洗脸。
佟穗自己擦,萧缜坐在旁边帮她捏腿,特别是两边的膝盖。
十九岁的姑娘,因为一场酣畅淋漓面若桃李,再难掩饰平时被粗布衣裳削减的艳色。
清泉似的眸子幽幽地瞪过来,萧缜还笑,意味深长道:“昨日你射箭的时候,那一圈将领都盯着你看。”
佟穗:“范将军射的时候大家也都盯着他啊,看的是箭法,又不是脸。”
萧缜:“你怎么知道别人看的都是你的箭?”
佟穗:“不许胡说。”
萧缜继续捏腿。
佟穗:“说正事,那十两金子,怎么藏?”
她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金子,多到连夫妻俩的小金库都觉得不够隐秘安全,带去军营更不放心。
萧缜道:“咱们都在外面,让娘帮忙保管吧,一切顺利,娘肯定会把金子给咱们,有啥意外的话,就当咱们孝敬二老了。”
佟穗垂眸,一对儿泪疙瘩滑落下来,被她迅速拿巾子抹掉。
萧缜戳戳她的脸:“你肯定想让娘保管,怕我介意才问我,我为了证明自己不介意,只好那么说,倒把你的眼泪招来了,是舍不得家里,还是怕了?”
佟穗拍开他的手:“我怕什么,冲锋陷阵的是你们。”
萧缜:“是啊,该我怕,外面那么多男人惦记你,我真有个好歹,你肯定不会替我守寡。”
佟穗:“……”


萧缜在她生气之前将人搂到怀里,亲了一口道:“就为这个,我也得好好活着,放心吧。”
佟穗还是在他腰上拧了一下。
夫妻俩来到正院时,萧延、萧野、乔家兄弟都在了,跟萧缜一样,个个眼底都带着点青黑,只是身体底子在那,依然精神十足。
萧姑母正在嘲笑他们昨晚醉酒的丑态。
萧涉哼道:“叫你们不带我,带上我,至少能帮你们分担两坛酒。”
萧延斜了他一眼:“叫你去,你能把自己身上长几颗痣都抖搂出去,真以为陪人喝酒是啥好差?”
刚喝的时候痛快,喝多了肚子里跟着火似的,好不容易回家了,昨晚姑母还叫小厮把他扶四弟屋里去了,大半夜的他以为身边是媳妇,搂着人去摸胸,跟着生生被吓醒,万幸四弟睡得死不知道,不然肯定要把这事当笑料说出来。
萧野正靠着椅背捏额头,对上三哥的不善眼神,纳闷道:“你瞪我干啥?又不是我攒的局。”
萧延:“我就随便看一眼,谁瞪你了?”
乔长安插嘴道:“自打三哥从战场回来,看谁都像瞪人。”
萧姑母:“可不是,参军前也才十八岁,虽然骨子里糙,瞧着还挺俊秀的,一回来就变活阎王了。”
萧玉蝉:“可惜三嫂没见过三哥的俊秀样。”
家里人多,话题变得也快,刚刚还在说萧延,一会儿就变成调侃萧野、萧涉了。
吃过早饭,老爷子带着佟穗以及众儿郎出发了,张文功已经候在门外。
萧延逗他:“昨晚有人照顾吗?”
张文功耳根微热,正色答道:“歇在周兄屋里,劳他照料一晚。”
萧缜回头瞪了萧延一眼,萧延才肯老实。
南营这边,范钊等将领一醒便纷纷来求见韩宗平。


韩宗平回想昨晚这些人回来时东倒西歪的样子,道:“昨日情况特殊,以后非庆功宴醉酒,犯者自去领二十军棍。”
范钊忙道:“一直都记得的,昨傍晚您叫我们放心喝,我们才敢贪了几杯。”
韩宗平:“萧缜等人如何?”
范钊:“酒量不俗,说话也敞亮,今日再试试他们的身手,都如萧老一般的话,一家子便都是英雄好汉。”
韩宗平看向别人。
左将军鲁恭道:“萧二谈吐得体深藏不露,颇有萧老之风,萧三性狂易怒,萧四、孙典粗中有细,乔家兄弟都是笑面虎,孙纬、张文功年纪轻轻却老成持重,不愧是里正之子。”
中将军冯籍:“瞧着都是可造之材。”
鲁恭、冯籍均是四旬年纪,另一位二十五岁的年轻将军罗霄道:“萧野要与我切磋,我已经应了。”
范钊:“那你可小心点,别学我,因为轻敌丢了十两黄金!现在想想,萧二真是狡猾啊,故意拿黄金弓诱我上钩,他们出黄金弓,我手里也只有那两个金锭子能配得上。”
一直笑而不语的宋澜道:“萧二爷图的不是将军的金子,而是一个请将军们吃酒的理由。”
范钊:“先生还好意思说,你不是认识他们吗,怎么不提醒我一声?”
宋澜:“说来惭愧,那几年我在桃花沟一心教书度日,并未见过二太太射箭,也不曾听佟家人提起过,只当她箭术寻常,能猎些野味儿而已,若早知她乃璞玉之质,我该成全犬子的一腔痴情,抢在萧老前面聘了她做我宋家儿媳才是。”
魏琦挑眉:“莫非知时贤侄与二太太还有一段情缘?”
宋澜叹道:“我们父子与佟家毗邻而居,二太太花容月貌,村里哪个少年郎又不倾心呢?只是我自命清高,一直想为知时娶位读书人家的闺秀,再加上二太太清澈质朴情窦未开,只把知时当邻家哥哥,我便不肯替知时做主,直到二太太嫁入萧家,知时才不得不死了心。”
魏琦:“萧家知道此事吗?”
宋澜摸着胡子道:“旁人不知,只是萧二爷陪二太太回门时,犬子几次言语无状,以萧二爷的聪慧,大概猜出了几分。”
魏琦暗暗看向主位上的大将军。
韩宗平笑道:“少年慕艾,都是人之常情,算不上什么过节。”
宋澜朝几位将军拱手:“因为范将军责怪在下为何不出言提醒,在下才只好如实相告,犬子一厢情愿的心思还望将军们莫要宣扬出去,以免有损二太太的清誉,甚至坏了他们夫妻的情分,佟家对我有几年的关照之恩,在下万万不能恩将仇报。”
韩宗平:“敢有外传者,军法处置。”
众将皆领命,都是功成名就的将军,听个缘由就好,没人喜欢说那闲话。


当日黄昏,宋澜带着宋知时来东院拜访佟有余、周青夫妻。
哪怕周青因为女儿的婚事对宋澜有过怨言,毕竟做了好几年的邻居,久别之后再重逢,依然值得高兴。
宋澜道:“昨日营中事务繁忙,未能及时登门,还请贤伉俪见谅。”
佟有余:“先生莫要客气,快进来坐,晚上就在这边吃吧。”
宋澜笑着应下。
等萧缜、佟穗回来了,佟有余再喊女儿女婿过来作陪。
佟穗这才又见到了宋知时。昨日上午,她被老爷子带在身边招待韩宗平等将领,宋澜却不好叫一个无甚大用的儿子也去韩宗平身边占据一席之地,宋知时就单独跟在了大军之后。
佟穗敬重宋澜的才学,再加上几年的师生情分,故而重逢时会心生欢喜,可她对宋知时的那点情愫早在一年的动乱中磨灭得干干净净了,甚至还因为宋知时的种种冒犯失礼而多了一丝反感。
因此,除了刚见面的寒暄,她一眼都没往宋知时那边看。
宋知时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只觉得眼前的佟穗比记忆中更美,眼中光彩照人。
萧缜朝他敬酒:“一年不见,宋公子好像一点都没变。”
这话听着只是在说宋知时的容貌,宋知时却立即明白了萧缜的讽刺。
他盯着萧缜看了会儿,客气回道:“我只管在屋里读书,短短一年自然难有太大变化,不像二爷,跟着萧老操练兵马剿匪杀贼,瞧着竟然比去年刚忙完春耕时还要黑上一些,越发英气逼人。”
佟穗、周青:“……”
夸英气就夸英气,哪有先说人黑的?
佟穗不知道萧缜早察觉了宋知时的心思,自然听不出萧缜的话里有话,只听出了宋知时的阴阳怪气。
她不爱听,瞪了宋知时一眼。
清凌凌的眸子,流露出的不喜如一把无形之刃。
宋知时端着酒碗的手一抖,心如刀绞地喝了一口,坐在旁边不再说话。
萧缜再看宋澜:“恭喜先生投得明主,看将军对先生的器重,先生必然前途似锦。”
宋澜笑道:“宋某只是区区一书生,二爷一家虎将才是将军渴望的英才,他日二爷飞黄腾达了,莫要忘了提携我父子才是。”


除了宋知时的那点心事, 宋澜父子这番来佟家拜访,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在佟宅门外道别后,父子俩上了一辆马车。
待马车拐出这条巷子, 宋澜对着儿子摇摇头:“为父在你这般年纪时已经中了举人, 你长在乱世, 无法考取功名实属无奈, 却也该胸怀天下竭尽所能为韩将军效力, 怎么还这般年轻气盛, 沉溺于那点儿女情长?”
宋知时转向窗帘, 负气道:“父亲当年若肯替我做主, 我娶了阿满得偿所愿, 此时自然能全心全意地辅佐父亲与将军。”
宋澜想到了佟穗弯弓搭箭时的从容自如, 想到了利箭刚刚脱弦小姑娘已经自信微扬的唇角,那一瞬的佟穗明明被韩宗平、范钊这等名将包围, 却仿佛独占了周围一带的四月暖阳,通身的流光溢彩。
“知时, 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阿满嫁了你, 你能让她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宋知时不假思索道:“她喜欢读书, 我会陪她说文解字, 等我考取功名得了官身,便会让她做官夫人,养尊处优, 再不用她打猎耕地洗衣做饭,更不会让她去战场上冒性命危险。”
宋澜:“果真如此, 阿满便还是一块儿璞石,永远变不成现在的美玉, 还是说,你宁可她无人赏识只能做你的妻子?”
宋知时抿抿唇,道:“身为女子,本就不该抛头露面。”
背后突然响起父亲恣意的笑声,笑声里全是对他的讽刺。
宋知时恼羞成怒,怒视父亲道:“我说错了吗?萧缜根本就是一直在利用她,先是利用佟家帮他们制枪,再是利用阿满的箭术让她帮忙杀匪杀敌,现在阿满活着才显得萧家慧眼识珠,可如果阿满运气不好死在山匪敌兵手里,萧缜会像我这般对阿满念念不忘吗?他肯定转眼就将阿满抛在脑后,另娶新妻!”
宋澜不与儿子争辩那个,带着一丝淡笑道:“我不是阿满的伯乐,你亦不是阿满的良配,当初全靠一张脸一点学识才哄得涉世不深的阿满微动芳心,在太平盛世或许阿满能被你哄一辈子,但在这乱世,你那点学识不会让阿满稀罕太久,你的刚愎自负则会让她后悔错嫁,然后弃你而去。”
宋知时:“……”


宋澜心平气和地问:“你真看不出来吗,我棒打鸳鸯阿满却依然敬重我,对你,阿满早无半分旧情了,你再处处冒犯挑衅她的夫君,阿满只会越来越厌你恨你。”
宋知时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佟穗瞪过来的眼神。
青梅竹马那几年,他曾有一次情难自禁牵住了佟穗的手,佟穗立即把他甩开了,一口气躲开十几步,还瞪了他一眼。
那时候的佟穗,脸颊通红,眼里有恼,更多的是羞。
可刚刚在饭桌上佟穗的那一眼,里面只有厌烦憎恶。
宋澜让儿子冷静了片刻,再问:“你可知他们两家毗邻而居,我为何只去拜访阿满爹娘,没去拜访萧老?”
宋知时心不在焉道:“萧家的新军占了目前大军的近三成,父亲是怕韩将军猜疑你心向萧家。”
宋澜松了口气:“算你还没糊涂到家,将军身边早有魏琦辅佐,我才投靠他不足一年,将军虽然还算器重我,对我的信任却远远不如魏琦。
我为他说服萧家投降算是立了一件功劳,可萧家一门虎将,又把那四万兵马练得太好,两样都超乎了众人的预料。
将军爱才惜才,魏琦却会提醒将军提防萧家势大,你我父子若与萧家走得太近,既是害了他们,也是害了自己。”
宋知时想到了萧缜几兄弟,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往萧老爷子身后一站,气势确实不输韩宗平及他身后的众将。
他道:“他们占据七县却没有称王,应该没那么大胆量敢对韩将军生二心。”
宋澜:“你我对萧家都不算熟悉,更何况将军等人,刚刚合兵,只能边走边试探了。”


送完宋家父子,佟穗夫妻也回了东院。
女眷孩子们吃过饭都回屋了,堂屋里只剩老爷子、萧守义以及萧延等儿郎。
萧野跑去旁边搬来一把椅子,给佟穗的。
萧涉见了,也去给二哥搬了一把。
萧延:“二哥瞧瞧,还是老五心疼你,老四眼里只剩二嫂了。”
萧缜:“比你眼里谁也没有的强。”
乔长顺、乔长安一阵爆笑。
萧延:“……”
老爷子:“行了,都小点声,别吵了孩子们睡觉。”
众人便收了笑,正襟危坐地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问萧缜:“宋先生可有说了什么?”
萧缜道:“一直在叙旧,并未提及军营事务。”
萧延哼道:“还读书人呢,祖父现在是右将军,就在旁边住着,他也不知道过来拜见一下。”
老爷子都懒得看他了,视线在其他人脸上一扫,叫大外孙说说宋先生为何不来。
乔长顺直接把椅子挪到萧延身边,细细地分析了一遍。
萧延:“……不愧是读书人,心眼多成马蜂窝了。”
老爷子道:“多比少好,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没人家聪明,便要学会少说多记,以后在外面遇见宋先生,做个点头之交就好,谁也别去跟他套近乎,哦,阿满你不一样,你跟宋先生有师生之情,正常来往便可。”
佟穗:“祖父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宋家,老爷子提起了朔州的代、顺二王:“今天算是第一日,据探子来报,两个反王已经合兵一处,看样子是不打算投降了。
朔州这地方,既是大同的后方,又是太原北面的门户,历代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朔州城墙更是修建得足有三丈六尺之高,易守难攻。”
乔长安:“是啊,当年我们兄弟去周边游历时,在朔州住了好几天,那里的城墙可比咱们七县坚固多了,四处城门都建有瓮城,就算咱们攻破了城门,人家只要安排足够的弓箭手站在瓮城墙上,就能瓮中捉鳖似的,把咱们射成刺猬,所以说代王能占据朔州,确实有些本事,不是李家兄弟可比的。”
萧延动了动嘴唇,怕又被老爷子骂蠢,忍着没说。
萧野问:“祖父,既然朔州这么难打,您为何还跟韩将军主动请缨?”
他不怕打朔州,只心疼七县刚练出样子的四万多新兵,攻城战实在太惨烈了。
萧穆道:“大军挥师南下,越往南朝廷的增兵就会越多,遇到的将领也会越来越悍勇,甚至不输韩将军。咱们右路军是新军,一开始不力争表现只想着跟着大军混战功,那么韩将军就不会看重咱们,不看重,将来遇到真正的硬骨头需要有人打前阵送死的时候,右路军便是韩将军的第一选择。你们说,跟南边重兵把守的要塞比,被两个反王占据的朔州还算硬骨头吗?”
儿郎们齐声道:“不算!”
萧穆:“明早跟手下的将士们说清楚,告诉他们此战既是为了证明咱们右路军的实力,也是一场真正的历练,随时都有性命危险,怕的可以选择回家,咱们不强求。”
“是!”
次日上午,佟穗随着老爷子去巡营了。
七位指挥一早就按照老爷子的吩咐跟士兵们通过气了,再给士兵们一上午的时间考虑清楚。
祖孙俩慢悠悠地走在军营中,能够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还是少数,大多数士兵都在专心讨论此事。
“打仗肯定要死人,就看死的是谁了。我怕死,可我更怕回家也没法踏踏实实种地,万一再遇到灾荒再遇到山匪呢?光靠我也护不住一家老小,早晚都是死,还不如死在战场上,凭萧老将军跟韩将军的做派,肯定会给家里抚恤。万一我活了下来,怎么也能攒上一笔战功,一家人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是啊,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以前害怕充军是因为充军也没有军饷拿,现在一个月军饷顶上以前种一年地的,不如去闯一闯!”
“我没想这些,我就想,咱们的命都是萧老救的,要是咱们都因为贪生怕死走了,萧老手里没有足够的兵,肯定要被韩将军那边的将士们笑话,那咱们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我是松树村的,那晚是二爷他们救了我们全村,我的命早归萧家了,就算他们要我去死,我也甘愿!”
“我是怀县的,第一次跟着李纲去打卫县被萧家抓了,萧家没杀我,派我去做苦力,却也管我穿暖管我吃饱,后来真的收我当兵了,跟卫县的兄弟们一样拿军饷,就凭萧家没拿空话骗我,我也愿意跟随萧家。”
“我只是一个小兵,可我哥在二太太身边当近卫,我哥说,打守城战那天,二太太连着射箭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就这样都没退下,跟萧老换着指挥,轮流冲到前面射杀敌兵,人家二太太都敢上,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怂了?”
“不怂归不怂,在二太太面前就别吹自己是大男人了,咱们排成一排都不够给二太太当靶子的。”
有人突然咳嗽起来。
这一圈士兵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去,就见老爷子、二太太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几步之外。
众兵连忙站起来,个个昂首挺胸一脸正经。
萧穆笑道:“现在是休息时间,大家该坐就坐,不用紧张。”
众兵依然保持着军姿。
萧穆走过来,目光一一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庞,问:“真的都不怕吗?”
众兵异口同声:“不怕!誓死追随将军!”
几十步外的士兵们听见这边的动静,探头瞧瞧,纷纷起立,跟着喊道:“不怕!誓死追随将军!”
百步外的士兵们也站起来了,喊起来了。
似往湖水中投了一颗石子,“誓死追随将军”这六字圈圈涟漪般沿着右路军扩散了出去,声声不息。
本集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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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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