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冬天，流经西伯利亚广袤土地的河流都会冻结成冰。一旦寒流袭来，该地区大多数人的生活就会陷入困境。但对于一群人来说，冰封的河流意味着新的交通路线，卡车能穿越之前被河流阻隔的道路，贸易可以畅通无阻。
赶在春天冰雪公路融化之前，新西兰摄影师 Amos Chapple 与一位年轻的卡车司机一起，记录了为期 12 天的旅程，向俄罗斯极北地区运送物资。
在面积约为法国五倍的萨哈共和国，交通距离是以天来计算的。如果一切顺利，前往 Belaya Gora（意为“白山”） 的行程大约需要五天。上图中的橙色部分，是科雷马高速路；紫色部分，是冰河之路。
司机名叫 Ruslan Dorochenkov 今年 28 岁，是两个小男孩的父亲。八年来，他一直驾驶着 Kamaz 卡车，沿冰封的 Indigirka 河向北极圈内的城镇 Belaya Gora 运送物资。跑车费还不错，他每次能赚到大约 600 美元。但每一趟都是不同的冒险，危险是无处不在的。
每次旅行都从雅库茨克市郊的一个车间开始。物资装上卡车，做行前准备。装载的物品各不相同，但这一次，Ruslan 的卡车和往常一样，装满了 12 吨重的日用品：意大利面、食用油、软饮，甚至还有几公斤巧克力可颂。
Garik 正在帮忙装车，他将离开雅库茨克返回北方的家人身边。Ruslan 为他提供免费的顺风车，以换取旅途中的帮助。
每年的这个时候，车间里会有好多刚出生不久的小狗。春天意味着所有的人都把精力集中在冰河之路关闭前的几天时间里。Ruslan 正在给另一位卡车司机打电话，询问冰面状况。
准备了一整天，Ruslan 终于在下午晚些时候上路了。
通往 Belaya Gora 的道路始于斯大林时代用古拉格劳改犯修建的科雷马公路。
今年 2 月，一辆卡车在这片路面上滑行，从图片右下方的路面坠落。卡车和司机从 70 米高的冰路上自由落体。刚上路就听到这个故事，开始让我对未来的旅程感到越来越紧张。
午夜，是睡觉的时间。发动机和暖气彻夜运转不停。
即使引擎轰鸣，寒冷的夜晚也能把传动轴冻得结结实实。卡车司机随身携带喷灯来解冻车辆部件。
Ruslan 看着前方，科雷马公路从那里向东穿过群山。在晴朗的晨光中，我们走得很顺利。
意外出现了。Ruslan 的朋友 Andrei 也要去 Belaya Gora，但他的小货车在转弯时侧翻了。我们把他那辆被毁坏的面包车里的东西装上了 Ruslan 的卡车，然后邀请 Andrei 一起加入我们。在专为两人设计的驾驶室里，现在坐了我们四个人。
路程行驶过半，我们的卡车驶上了冰面。在接下来的 730 公里中，我们将沿着冰封的 Indigirka 河向北进入北极地区。
许多河段水流湍急，夏季船只无法通行。一旦结冰，这条河就会像魔毯一样，让人们可以进入萨哈共和国曾经无法通行的隐秘角落。
在狭窄的峡谷中，河面的碎冰被回旋着的风卷得干干净净。在地表下数米处，冰须随水流移动。
当我们面前出现这个卡车大小的冰窟窿时，Ruslan 猛地刹车，然后嘎吱嘎吱地倒了回去，只说了一句“还挺新的”，就另寻路线了。
Ruslan 展示了一张他同事卡车的照片。“他挺幸运的，如果是车头朝下，真就完蛋了。”
在行程的后半段，我们经过了一个地方，去年12月的时候，有三辆卡车在这里掉进了冰河里。其中一名司机在冰下惨死。Ruslan 讲述了这个故事：
当时有三辆卡车组成车队，中间相距 100-200 米。不知什么时候，第二个司机看不见前面第一辆卡车的踪影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他看到第一辆卡车压破冰层后产生的蒸汽时，他立马踩刹车。第一辆卡车沉入九米深的水中，老司机一下就淹死了。第二个司机猛踩刹车，试图停下来，但他也掉进了冰里。当时的气温是零下 45 摄氏度。那个人很年轻，23 岁。他的车厢里有一把锤子，于是他砸碎车窗，从水里钻出来，正看到第三辆卡车开过来。他浑身湿透，在零下 45 度的气温下走了 50 米，衣服冻得硬邦邦的，一边走一边挣扎着向第三名司机招手。第三个司机花了一些时间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打了个滑，半路也掉进了水里。不过当时车头冲上，第三位司机于是跳了下去。他们徒步前往 25 公里外的 Belaya Gora。非常幸运，他们路上被一个骑雪地摩托的人接走了。落水幸存的那个年轻人被严重冻伤了。
很快，我们也会碰上了薄冰，差点丧命。在河道的某些地方，靠近河面的温泉会使冰层不至于彻底冻结，即使在冬季最寒冷的月份也是如此。
当 Ruslan 试图从一个河岸渡到另一个河岸时，我们能听到冰面裂开的声音。我坐在副驾驶车门旁，担心如果卡车翻倒在我这边，我就会被压在水下，上面还有三个人，他们都会挣扎着逃生。我看到冰层很薄，于是轻轻打开车门，准备跳出去。卡车突然向我这边猛打弯过来。Ruslan 一加速，车翻得更远了。我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希望能在卡车把我撞到河里之前，在冰面上溜过去。
好在冰层没有全裂开。拴上铁链后，Ruslan 才得以从车辙中向后挪车。那天又有两次，冰层薄得吓人。
那天晚上，在无人的荒野深处，我开始有些后悔开始了一段错误的旅程。突然，凌晨三点，我眼前的天空开始闪烁着绿色的光芒。那是极光在地平线上延伸。其他人都睡着了，只有我看到了这一幕。
我无法用任何逻辑来解释这一点，但当我看着那些光亮时，恐惧从我身上消失了。我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清晨，天色湛蓝清澈，道路坚如磐石。
当我向 Ruslan 描述这段经历时，这个俄罗斯人对这条“来自宇宙的信息”非常重视。尽管 Ruslan 喜欢爆粗口和重型音乐，但他对宗教却深信不疑。
路上，有一座与世隔绝的 Zashiversk 小教堂为来来往往的卡车司机提供宗教服务。Ruslan 每次跑长途都会去这个教堂，他说上帝总会在他被困冰河时帮助他。
卡车司机们还有些自称一套的迷信。比如，在车前小便是被禁止的，司机们认为这个做法相当于杀死信天翁。
Ruslan 从河边的一个洞里取水喝，此时我们即将到达第一个目的地。河水清澈见底，甚至可以对着水中的光线。尽管卡车司机们对这里的原生态景观感到自豪，但包括 Ruslan 在内的大多数人，还是把垃圾扔到了冰面上。
在 Belaya Gora 周围的城镇和村庄，交货问题和机械故障开始了。
Ruslan 会停下来帮助我们碰上的每一位需要帮助的卡车司机。整整一周的行程，他每天工作 12-16 个小时，不洗澡也不换衣服。
最终，卡车被清空了，Belaya Gora 出现在地平线上。这个小镇主要靠捕鱼维持 2000 名居民的生计。到这里后，剩下要做的，就是安全返回雅库茨克了。
首先要做的，就是洗澡。Ruslan 洗完澡后，感觉自己就像刚出生的婴儿，原话。
Belaya Gora 商店的货品非常齐全，但价格却远高于俄罗斯的大城市。镇上一家商店出售 100 克腰果的价格为 18 美元。
由于行程已经大大落后于计划，距离冰河正式封路只剩下几天时间，Ruslan 在回程途中加快了速度，有时甚至开到深夜。卡车是空的，但突如其来的温和天气意味着，道路正在迅速崩塌。
随着春季融冰的开始，河流水位开始上升。水流冲破冰层，在冰冻河流的基座上形成一层碎碎的薄冰。
几天后，在与融化的冰雪赛跑的过程中，Ruslan 还专门停下来帮助另一位卡车司机。他把故障车辆拖到河边，并让司机搭自己的车返回雅库茨克。
Ruslan 说，卡车司机在冰面上互相帮助是本能会去做的，并补充说：“坑人、宰人的文化还没有影响到我们这里。”
回到科雷马公路的坚实路面上，迎着春日的阳光，心情豁然开朗。我们成功了，就在冰河之路关闭前几天，Ruslan 又成功地完成了一次旅行。
不过，Ruslan 这一季的冰河之路还没走完。他将在雅库茨克休息三天，然后最后再跑一个来回。“你应该一起来！”他告诉我，“水会淹到我们的脖子！”
Ruslan 这次要靠他自己了。在冰河公路上挑战极限，只有特别的人才能做到。
正如鲁斯兰所说，“冰河之路，就在流淌我们的血液里。”
讲述、摄影：Amos Chapple
编译：吴鞑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