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需要很多土地吗？
乐活
历史
2024-03-11 18:21
浙江
1886 年，列夫·托尔斯泰发表了一篇名为《一个人需要多少土地》的短篇小说。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名叫帕霍姆的农民，他梦想成为一个地主。帕霍姆借钱买了更多的土地。他养牛、种玉米，生活逐渐富裕起来。他卖掉土地赚了一笔钱，搬到一个新的地方，在那里他可以低价买到更大片土地。他短暂地感到满足，但没多久就又不幸福了。他想，仍然需要租地种麦子，而且他还会因为同样的土地与更穷的人争吵。如果能拥有更多的土地，一切都会变得更容易。帕霍姆很快听说了巴什基尔人的事情，这是一个居住在伏尔加河边肥沃平原上的遥远族群，他们几乎是在免费出售土地。于是，他买了茶、酒和其他礼物，前往拜访他们。巴什基尔人的首领说，他们「按天卖地」。只要付出一千卢布的微薄价格，帕霍姆就可以得到他一天步行所能走过的土地，只要他能在日落前返回出发地。第二天，天没亮，帕霍姆就踏上了草原高地。他越走越快，越走越远，不断被前方的景色所吸引。这时，太阳开始滑向地平线。他回过头去，但疲惫已经袭来。他的双脚伤痕累累，心跳加速，汗水浸湿了衬衫和裤子。他拖着疼痛的双腿，冲上山坡，向首领走去。首领惊呼道：「他得到了很多土地！」但突然，帕霍姆倒下了，一股鲜血从他口中流出。巴什基尔人表达了怜悯，然后帕霍姆的仆人拿起铁锹，挖了一个六英尺长的简易坟墓，把他埋了。故事结尾即是点题：一个人所需要的全部土地，就是坟墓那么大的地方。主人公不计一切代价追求增长，只为利润最大化；他不断地扩张到被视为机遇的新地区，忽视了负面的「外部性」，比如枯竭的土壤和他对人际关系造成的伤害。在一段时间内，他的扩张周期看起来像是成功的，每个阶段主人公都有看似充分的理由来扩张——从狭义上讲，他的行为是理性的。但一系列看似理性的决定最终导致了灾难。财富每达到一个新的水平，主人公并没有享受他已经拥有的一切，而是迅速变得不满意，回到了之前的幸福水平。当主人公极度疲惫时，他本可以轻易选择放弃，付出的一千卢布不要了，在草地上休息一下，然后悠闲地回到起点。然而，他相信自己已经投入了太多的努力，停下来是愚蠢的，并继续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注定要失败的搏命中。就在他临死之际，主人公意识到了他的根本错误。「我抓得太多，毁了整件事情，」他想。那么，一个精心策划的商业冒险，怎么会出现如此可怕的结果呢？在托尔斯泰看来，商业努力是冒了一定道德风险的。贪欲控制了主人公的灵魂，扭曲了主人公的信仰和行为。在贪欲出现之前，主人公拥有谦逊的价值观，他本来可以避免毁灭。然而，当故事接近尾声时，主人公对巴什基尔人土地的兴趣，变成了对「商机」的执着，于是就死在了不得不占有的「便宜」中。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在 1925 年写道：「我们这个时代的道德问题与爱钱有关，这一点似乎越来越清楚。」凯恩斯与托尔斯泰一样，认识到经济学的许多重大课题都不可避免地涉及道德和政治。他在另一个场合写道：「经济学大师在某种程度上必须是数学家、历史学家、政治家和哲学家。」「对金钱作为一种财产的热爱——有别于对金钱作为生活享受和现实手段的热爱——将被认知为一种有点令人厌恶的病态。」如今，经济学大多依赖于技术官僚式的准科学词汇，而掩盖了这门学科的核心伦理和政治问题。例如，在 1953 年的一篇文章中，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认为经济学可以成为「一门客观的科学」，其意义与任何一门物理科学完全相同。这种看似科学公正的姿态使得主流经济学家们，可以将各种可疑的说法——经济增长需要高度不平等、垄断不可避免、人们只有在绝望中才有工作动力，等等——偷梁换柱到政策中。这些理论化的东西，成为了维持现状并制造不平等的借口。然而，一些经济学家重拾凯恩斯和托尔斯泰的态度，对经济学作为政治哲学的一个分支，这一观点持更加开放的态度。托马斯·皮凯蒂（Thomas Piketty）说：「社会科学中对数学不加批判的使用，有时会导致永恒稳定的强大幻觉」。经济学家阿尔伯特·赫希曼（Albert Hirschman）认为，那些处于社会顶端的人往往试图通过宣称他们的地位是「当前进程的必然结果」来打动大众。1900 年，托尔斯泰在《我们时代的奴隶制》书中写道：「18 世纪末，欧洲人民开始逐渐认识到，看似自然的、不可避免的经济生活形式，即农民完全处于领主权力之下的地位，是错误的、不公正的、不道德的，需要加以改变。你无法改变物理定律。但是，你可以改变经济游戏规则。」也许，在未来，人们回顾那些未能反映商品真实价格（包括对工人、自然界和后代的影响）的经济体系时，会发现它们是无可争议的错误。他们可能会认为，当前允许权力和财富异常集中的企业所有权模式，是荒谬的。但是，取而代之的是什么呢？真正的替代方案是什么？托尔斯泰的方法其实并不可行，毕竟，他主要关注于道德和精神改革。将经济与道德结合起来是可能的，这不是乌托邦世界里的幻影。例如，参与式预算编制、环境管理、劳动保护、实际价格和工资、先进的经济教育以及减少财富不平等的新投资模式等举措，都是公平和可持续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1933 年，在世界经济会议开幕前不久，凯恩斯在广播中指出，在一个拥有巨大潜在财富的世界上，人们却生活在贫困之中。虽然托尔斯泰不是经济学家，但他给我们上了宝贵的一课。我们必须摒弃经济学是在某种法则领域内一成不变的想法，而应将其转变为以道德和伦理为基础的人类行动的舞台。本文摘自《另一种选择：如何建立公正的经济》（The Alternative: How to Build a Just Economy），首发于《纽约客》杂志。作者，尼克·罗密欧（Nick Romeo），他为《纽约客》撰写政策和思想主题的文章，并在 UC Berkeley 新闻系研究生院任教。编译，吴鞑靼。
点击「阅读原文」，可以获得本书的 epub 格式电子书下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