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文汇报》文艺评论,发表时略有删节,本号推送原文
今年是梅兰芳诞辰130周年,相关话题在媒体上逐渐多起来。可惜的是,真知灼见的新发现少,陈陈相因,甚至一再传播的错误却难以杜绝。譬如,某市广播电视台视频号推送的一段口述,称梅兰芳在“喜连成”科班“搭班学艺”,取科名“梅喜群”,后由吉林籍创办人牛子厚为其改名“梅兰芳”,说得绘声绘色。其实,这是为塑造某地名人编造的一个“老故事”。以前是说1908年叶春善带“梅喜群”去“闯关东”,牛子厚为其改名“梅兰芳”。
事实是,慈禧、光绪的“双国丧”期间,喜连成并未“闯关东”,梅兰芳也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萧长华、梅兰芳、周信芳自己的叙述都表明,“国服”期间,喜连成跟北京大多数戏班一样靠“说白清唱”维持。而“跑码头”逃避“双国丧”禁令更是没有常识的虚构(此容另文详述)。屡遭批评之后,现在又改说牛子厚在北京“建议改名”了。
喜连成科班创办人牛子厚
梅先生小名群子,九岁入其姊丈朱小芬的云和堂学艺艺名即为“兰芳”,与他同堂学艺的表兄则名“王蕙芳”,所谓“蘭蕙齐芳”,跟牛子厚、富连成没任何关系(梅搭喜连成已13足岁);《富连成三十年史》的“富连成全体学生题名”中,“喜字科”也不存在 “梅喜群”的名字,[1]“改名说”经不起推敲。而且,把梅兰芳等人在“喜连成”说成“搭班学艺”,本身就是长期流传的一个常识错误。
最早编造朱小芬把梅兰芳送去喜连成科班“附学”的,应该是穆辰公的那本八卦小说《梅兰芳》。穆把梅兰芳入云和堂的年龄推迟到了“十二三岁”,[2]等于是说,梅到朱家后很快就被送去喜连成,这样编排显然是为小说的某种主题服务的。
“喜(富)连成”是著名的科班,按现代概念的说法,它是一个教育机构,打个比方就是“富连成京剧学校”,入科是学艺;同时,为增进学生的实践经验,也为办学筹措经费,科班也要让学生去戏院营业演出,这个“喜(富)连成”在跟戏园的业务关系中则是戏班,按现代概念的说法就是演出机构,打个比方,它就是“富连成实验京剧团”。这类“剧团”除本科学生外,多有聘请外面的童伶加入演出,而这些“外角儿”就属于搭班唱戏。
他还说:
当事人署名的文章中,说自己“搭班学艺”的是贯大元。文中沿用《富连成三十年史》的说法,把梅、周一班人也说成是“搭班学艺”,[11]这与执笔者的认知有关,毕竟不是每个名角都像梅先生一样有一位许姬传这样的行家里手做秘书的。另外,贯先生的情况也比较特殊,一是他当时年纪较小,才11岁,因其业师贾丽川去世,可能有转去喜连成继续学戏的愿望;二是,他这篇是向萧长华八十诞辰的祝寿文,特别强调“得到叶春善、萧长华二位老先生的教诲。”不过,整篇文章也没有任何学艺的例证。例举的事实都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学艺学戏,只能说是演出排戏过程中得到过萧老的指点,跟“带艺入科“,投师学艺不是一个概念。
有类似误解的,在戏曲研究中不止喜连成一例。过去有人说余叔岩曾入德胜魁科班,实际是余叔岩在天津上天仙茶园搭德胜魁班演出,性质跟梅、周搭喜连成在广和楼演出一样,也被误解为是“入科学艺”,而这种误解越传越广则为当下急功近利,编造历史的行为开了方便之门。
近年来,在政府促进传统戏曲艺术发展的政策持续推动下,学术研究与大众传播中的戏曲议题越来越热,但由于种种原因,“议题热”下,内容的真实性、准确性也成为不容忽视的问题。背离常识、杜撰史实的“成果”与传播不止本文辨析的这一例。这种现象显然不利于人们正确认识历史、认识传统,而这样的“戏曲议题热”恐怕也是背离促进传统艺术发展初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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