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
九〇后，理工男，现居重庆，业余写作。发表中短篇小说若干，散见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青年文学》《青年作家》《西湖》《长城》《解放军文艺》等刊，有作品被《小说月报》转载。获“伏笔计划”首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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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收获》
林檎中篇《重返暗河》
中篇小说《重返暗河》（林檎）简介：
“我”在公路道班当养路员，几天前帮派出所抓到盗窃国有资产的犯罪嫌疑人邱老二，获评“先进典型”。为替案件中失踪的道班同事老莫求公道，“我”和派出所所长刘长河一道，押邱老二重返暗河道班进行现场指认。老莫的人生在回忆中逐渐清晰，更多隐情浮出水面，邱老二伺机脱逃，命悬一线之际，“我”终于坦白了自己对老莫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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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献给老莫
——《重返暗河》创作谈
林檎
最后一次见到老莫的时候，我已经离开江城。那天周六，下午只有两节课，上完课赶去吃饭，老莫给我开的门。不是记忆中那个老莫，而是一个病人。他的腰间挎一台不知道什么机器，上面伸一根管子出来，管子绕过后背，最后插入鼻腔。也就是这个原因，老莫不好讲话，他直接转身导引我去餐桌，依旧宽阔的背影像个假象，一推就倒。
那一餐吃得如何，已没有记忆，大概匆匆扒拉两口，就又回去上晚自习了。多年以后，当大家以谈论逝者的语态展开回忆，我才知道，当时老莫为做手术来的A市，出了院才给我打电话。老莫数天前骑着他的建设牌摩托摔倒在《重返暗河》全文五分之三处，脾脏破裂，手术摘除。没有见义勇为，没有监守自盗，公路系统“段”改“局”也不一定裁员。小说中一切都是假的。脾脏缺失导致免疫力下降，两年后，老莫死于一次平平无奇的病毒感染。生活的真相总是这么乏味。唯一不敢忘记的是，我曾因为害怕摔跤跳下了老莫的摩托，这是我对他最大的背叛。
我和老莫同处一个沉默的家族，一切眼泪与遗憾都在沉默中消化。我愿意将自己变成一个沉默的人。我曾独自回到老莫的卧室，陈设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切向上的平面落满灰尘，只有那些影碟的背面一尘不染。我在光盘架上发现一套《纵横四海》——四海影厅淘的，旁人都是五毛钱一面讲租赁，老莫心眼儿实，成套成套买。他说“背锅儿”（江城方言，形容驼背，老友间调侃，绝无歧视义）开店不容易，只当照顾生意。“背锅儿”是我家邻居，在我回乡的那个腊月走的。哮喘，熬多少年了。不知道具体几点走的，清早发现的时候被窝已经凉了，他老娘扑在床上捶了半天，咚咚响。我们两家共用一堵山墙，我在被窝里听得清楚，打雷似的——《纵横四海》已看过多遍，还是忍不住打开影碟机。一开始放的下集，看进去了，马上找上集，补齐前因，最后又看了一遍下集，彻底把故事播完。电视屏幕停留在一片雪花上，功放嗡嗡叫个不停，声波回荡，直到现在，现在我终于活到了可以做老莫同事的年纪，我决定重新坐上他的建设牌摩托。
近乡情怯，所幸，世界上还有小说。听说老莫最后一次出门的时候，腰已经直不起来，他大概已经猜到病毒厉害，但还是拼命爬上摩托，蹬开脚撑，任由惯性将他带往生命终点。我不知道最后是谁在哪儿发现的他，总之好心人把他当成一个醉汉送进了医院。一个醉汉，这就是江城对老莫的盖棺定论。关于老莫，我不确定自己还能知道些什么，我只能固执地为老莫编造一个惨烈的结局，好像他沉默的人生也因此明亮起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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