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频
江苏作协专业作家,出版有小说集《松林夜宴图》《鲛在水中央》及《疼》《盐》《裂》等。
中篇小说《地下的森林》(孙频)简介:
“我”是一个煤矿子弟,靠着哥哥在地下挖煤挣的钱上大学,做着导演梦,后来拍的电影失败,还花光了哥哥因矿难死亡而获得的赔偿金,不得已又回到了煤城,下井谋生。“我”在千米之下的矿井里发现了刻在巨煤上的诗歌,那都是哥哥做矿工时写下的诗句,哥哥的死亡开始变得扑朔迷离。善与恶的大问题,在更本质的存在问题——“在矿洞里,我们是一群没有影子的人”——面前似乎都变得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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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心
——评孙频中篇《地下的森林》
岳雯
如果在十九世纪,如果在伦敦,孙频一定会被叶芝、瓦莱里等象征主义诗人视为同道。他们也许会说,《地下的森林》是小说,也是象征主义森林里环佩作响的诗,是“简单如火焰、素净如一盏玛瑙灯”意象的交响,也是由淡淡浓浓的黑、寒痩孤独的白与鲜血一样的红为中心的画。那么,《地下的森林》究竟是怎样的艺术创制呢?
1、空间
我们是跟随梦的脚步,到达那座叫煤城的小城的。不得不说,以梦作为小说的开头,实属冒险。在弗洛伊德孜孜不倦地教诲下,我们这代人都清楚,梦是潜意识的显形。写梦,无疑是深入一个人的内心最深处,勘探那些层层叠叠藏起来的爱与怕、欲望与恐惧。因此,梦被视作人的精神世界最好的显影剂。然而,捕捉梦又何其之难。就艺术而言,梦的表层是非理性的,其内核又是理性的,由此构成了极具张力的钢丝绳索。多少作家正是跌倒于此,踉踉跄跄,让本该自由放飞的梦境成为了艺术的破绽。孙频自有一种艺高人胆大的从容,她写“黑色的煤城在梦境里不停地生长,尖顶刺破乌黑的天空,充满了哥特式的阴郁与恐怖”,写“黑色的树干上睁着一只只黑色的眼睛,在白天都显得像一群鬼魅,一群被困在煤城的鬼魅”,有一种超现实主义画作落在纸面上的真切,更重要的是,她让我们自然而然地相信,这就是以煤炭为支柱产业的城市在人们心中唤起的感受。
关于煤城,我们并不陌生,在之前的小说里,孙频已经将这一城市空间作为故事的发生地。比如,在《白貘夜行》(2020)里,我们就见识了同出一系的“小煤城”。尽管孙频也写小煤城“街上行人的脸都是黑色的”,写“小煤城的街道上终年落满了厚厚的煤灰,路边的树叶上也全是煤灰,根本看不出叶子原来是绿色的”,甚至两个小说都有同一个坐标式的人物——开面馆的白发老太太,可见它们取自同样的经验素材,但是,这两个空间的气质却有了很大的差异。这意味着,同一空间在作家心中投射的心象有了变化,从根本上说,作家看待世界的眼光、胸怀、格局发生了变化。这一点,从《白貘夜行》后的一系列作品里可以看出端倪。
在《天物墟》(2021)中,废弃的村庄显著地出现在小说的中心位置。废墟沉淀着历史的记忆,是残缺美的空间显现。孙频有意剥离了村庄的现实性的一面,着力突出村庄历史性的一面,仿佛每一个村庄都在开口说话,讲述渺远时间以前的故事。正是由于这种历史感,让人得以与天地万物直接沟通,获得身处巨大历史时空的安宁与神秘。小说借人物之口说,“我忽然在天地之间感觉到了一种之前从未曾见过的空间,人世之上和苍穹之下的一重空间,苍茫,辽阔,巨大,大得足以庇护万物。也使得身在其中的一切看起来都微茫不足道了。”《棣棠之约》(2022)写三个80年代的文艺青年去看黄河,“从山顶上看过去,寸草不生的黄土山,金色的大河,天火般的落日余晖交织在一起,共同构筑成了天地间一座恢弘壮丽的城邦,一座只属于我们三个人的城邦。”空间被赋予了精神性的气质,即使是芥子之微,也无限广阔。《昨日方舟》(2023)里的胡同也是一片废墟。“在我们回去的时候,月亮出来了,幽深狭窄的巷子里积满月光,就像一条条银色的河流,静静流淌在这些破屋古寺的旁边,我和父亲则像两条鱼一样游动在河底。我们脚下的青石板路和屋檐上的那些荒草都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银光,一座高耸的闷楼在月光下只剩了一个黑黢黢的剪影,看上去分外阴森。我忽然想到,在多少年前,那些马帮驼队也是来来回回地走在这样的青石板路上,带着茶砖、羊皮、布料、药材。正这么想着,忽听见身后真的传来车轱辘声,我吓了一跳,疑心我们是乘着月光误入了时间深处,时间与岩石同质,都能看到沉淀于其中的一层层纹理。”谁能想到,在寻常的屋宅之下,曾有一个碧波荡漾的却波湖,在时间这双魔术师之手下,空间不断变幻着形貌,诠释着什么叫“沧海桑田”。
不难看出,在最近几年的小说里,孙频显现出了对于空间的高度审美自觉。她是从一个更高的尺度和更宏阔的视野来观察空间的。在她看来,没有孤立的空间,空间必然与时间密切相连。时间是万事万物的尺度,空间则凝聚、印刻了时间的形象。没有什么比在废墟面前更能让人感受到时间是如何一寸寸碾过世间,所谓的“昔日”被彻底视觉化了。比如,黑漆漆的煤炭,在今天是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但如果把时间的尺度拉大呢?拉到亿万年前,在远古时期,意味着黄土高原下曾是一片无边的森林,无数的高大的树木在这里生长——
松树下也有银盘,橡树上也长着木耳,山梨花盛开的时候就像一支燃烧的蜡烛,足以把周边几里地全都照亮,红桦和白桦衣衫褴褛地相拥在一起,金雕在远处优雅地滑翔,“花牵树得木”叮叮当当地敲着树干,那种叫“沙和尚”的鸟儿则在森林里到处游走说评书,就差手里没拿个快板了,它热衷于讲述它在森林里目睹的一个又一个的秘密,有些秘密已经腐烂已经消失了,但它仍然是曾经唯一的目击者。
“““地下的森林”这一空间意象正来源于对昔日的凭吊。因为有了亿万年时间的加持,看似平常的空间变得无限宏阔,有一种自然造化的神力在。在这样的自然面前,人犹如蚍蜉,方生方死。就像在《棣棠之约》里孙频发现的,“一百多万年前黄河刚形成的时候,这层鹅卵石就是黄河的河床。准确地说,让我们感到震撼的其实是时间,那么古老又苍茫无际的时间,居然被封存在一块块石头里” 。就这样,孙频赋予了空间的一种新的观看方式,也赋予了空间以不朽的灵晕。
除了在时间的维度上观看空间,小说家也让我们意识到,空间之巨,以及内在的联系,是远超于人的想象的。小说中的“我”,读大学的学费,有赖于哥哥张云飞在煤矿打工提供支持。小说写到,“我总是会不自觉地盯着自己脚下看,因为我知道在自己脚下八百米甚至两千米的地方还有活人,张云飞就在那里。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不是水平的,而是垂直的,我在那个白的世界里,他在那个黑的世界里,或者说,我在阳间,而他在阴间,早在他死之前,阴阳两隔的游戏我们就已经彩排了一遍又一遍。”小说将地上地下两种空间以黑/白、阴/阳的方式联系起来,这使得罩在日常生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被揭开,在小说家的想象中,我们的目光无限穿透,穿过地表,深入地心,一直到2000米的地下,那里是黑色的世界。“黑色的世界里永远只装着煤炭、种子、棺材、矿工、死亡,而白色的世界里则装满了各种绚烂的色彩和绚烂的苦难。”更重要的是,小说家告诉我们,空间的联系是一种政治经济学的联系,由此,空间所应该具有的深度被打开了。
当然,废墟也一以贯之地存在。孙频似乎对废弃的村庄有着强烈的好奇和美学热情。在矿区,因为地底的煤被挖空了,村子也随之塌陷,这样的村庄就变成了不适宜人居住的鬼村。资源被开采一空,人的离开让村庄也处于生命消失的状态。原本应该充满活力的村庄因为人为的原因显得死气沉沉。小说就安排了主人公“我”去这样的村庄寻人。“我”发现,寻常的道路俨然成了探险,地下的土路会像过山车一样猛地俯冲下去,再扬起脖子上来,有时候还会出现深不见底的大坑,这大坑似乎直通地心深处。村庄荒凉寂静,就像一片坟地,裂开口子的房屋、被废弃的旧家具、旧衣服诉说着以往人声鼎沸的旧景,只留下了一大群被人遗弃的狗,以不明所以的热情欢迎来到村庄的陌生人。显然,在孙频的书写中,废墟既不能唤起传统中国文化中类似于凭吊怀古的叹惋感受,也不同于当代艺术家将废墟作为城市现代性的指涉,废墟指向消耗殆尽后的末世图景。这不禁让人想起,在疫情封控期间,由于人的活动被限定在居家的范围,原本钢筋水泥的城市迅速被自然所吞噬和覆盖。自然有着远超乎于人的伟力。孙频写出了自然的狂野与崇高,以及人面对自然的敬畏与臣服。
2、诗心
如果《地下的森林》是一部象征主义的诗篇,那么地下庞大的空间是诗所产生的情境,黑暗是这首诗的诗心。
埃德蒙·威尔逊在谈论象征主义的著作《阿克瑟尔的城堡》里说,不确定性是象征主义的基本追求。不确定性的产生不仅是想象世界与现实世界的鸿沟与混淆,也因为感知能力之间的混淆。为了说明这一点,他举了爱伦·坡听到黑暗来临的例子。
夜来了,它的黑影有一种沉重的不适。降落在我的四肢上,产生一种钝钝的重量,并且可以感知。我也听到一阵呻吟,就像远方浪花拍打的回声,但更为连绵,从暮色四合开始,随着黑夜的来临而一直增强。突然一阵亮光被引入室内……自每盏灯的火焰中升起,我的耳际浮进一连串不间断的悦耳的单音。
埃德蒙·威尔逊评论说,爱伦坡的诗歌“写出以下死亡以后的感受”现在,孙频告诉我们,只有真正下到矿井里,你才能意识到“黑”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为此,小说的主人公特地带领我们,调动我们的感知系统,去感受真正的黑暗是什么样。
我第一次见识到了真正的黑暗,一种无比巨大无比辽阔的黑暗,粘稠得如同沥青,如同松胶,我感觉自己被封在一只庞大的黑暗琥珀当中,像一只小小的飞虫,根本动弹不得。那种黑暗和夜晚是完全不同的,夜晚是有层次有缝隙的,比如星光和月光就是夜晚的缝隙,而地下的那种黑暗是瓷实的,坚固的,更像把千钧重的固体压在了你身上,你成了被压在五指山下的那只石猴子。你甚至连自己的手指都找不到,更不可能看到离你一尺之外的任何东西,黑暗的经验被破坏,被重塑,黑暗自己定义了自己,根本不需要人类的语言。人处在这样的黑暗中就像漂到了广漠无极的宇宙当中,渺小、无助,找不到任何边界,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顺着黑暗永恒地漂流,漂流。
孙频用诗一般的语言刷新了我们对黑暗的理解。黑暗不止是一种视觉经验。光和电的无所不在让当代人很难进入真正的黑暗情境。而在煤矿,黑暗以一种立体的感觉系统包裹着人。它是有体积、有重量的,是“瓷实”的,你会感觉到,黑暗是具有压迫感的。但与此同时,黑暗又是巨大的虚无的“空”。黑暗让人失去了时间感和空间感,没有边界也就意味着无所依恃,人是空落落没有着落的。
如果你认为,这就是黑暗的全部,那你或许低估了艺术家的才能。好的艺术家,能在你认为的极限处再不断掘进。小说写到,地下的黑暗也是有层级的。据孙频说,当你感到自己在广漠无边的宇宙中漂流了有几个世代那么久时,你不过是刚刚来到了轨道巷和回风巷两巷之间的作业面。那么,再往深走呢?下到井下最深的地方呢?黑暗还会有不同吗?孙频将之形容为“侏罗纪时代的黑暗完整保存至今,光是这里的黑暗就足以成为文物”,也就是说,即使黑暗本身,也是有历史的,而且因为历史的加持而愈发有了层层累积的密度。人在黑暗中的渺小可见一斑,“在那里呆着真的就像一颗被深埋在地球中心的种子,而且永远不会有发芽的机会”。黑暗之所以让人恐惧,在于它能将生命本身抽空,压缩成为无生命的物质。一切都是那么荒凉与死寂,人如果想要证明还活着,就只能求助于光,哪怕是一点点微弱的光,都犹如神佛,救人于苦厄之中。孙频将头灯点燃的那点光亮称之为“在黑暗中凿出一道缝隙”,“凿”这一动词显现出光的脆弱与倔强。
正是在所有生命都湮没、人自身生命力也不断流逝的地下两千米处,“我”意外地发现,在黑色的石壁上,刻的有字。那些字,其实是一首首诗。于是,“我”联想到,“那个看水仓的人,如我一样,也是被囚禁在这个没有时间没有光亮的殿堂里,或墓室里,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证实自己还活着,他就像古代凿敦煌石窟的匠人一样,靠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愣是凿出了那些巍峨的神像和曼妙的飞天。因为这些诗的存在,这地下的硐室里竟有了敦煌石窟里才有的恢弘与典雅。”
这正是诗最本质的意义——照亮黑暗、驱除蒙昧,或许,还有在人最无助的时候给人以陪伴。诗与人相依为命,诗就是人的肉、人的骨、人的魂,就是黑暗之心啊。《地下的森林》正是建基于这个小小的却晶莹剔透的内核上。它甚至照亮了我们生命的内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又何尝不是一个少有人去过黑暗幽深的地下森林?
3、故事
说《地下的森林》是一首象征主义的诗,并不意味着它就是反叙事的。恰恰相反,小说里有一个跌宕起伏的甚至富有悬疑色彩的故事。
小说以“我”的视角展开。“我”是一个失败的电影导演,在动用了矿难后获赔的二百万拍电影后,落得个血本无归,回到了荒败的故乡煤城。
文艺、失败、故乡。这几乎构成了当下文艺的符号性表征。文学、电影、电视剧等诸多艺术形式都试图在敲这三扇门,期望门后是当代人广袤的精神原野。这就注定了,这三扇门也许通往敏感的时代神经末梢,也许只是陈词滥调。
那么,“我”又遭遇了什么呢?小说写到,“我”赫然发现,哥哥张云飞在矿难去世前寄给我的诗作,被以梁帅的名字发表在县文联办的文学刊物上。“我”决定一探究竟。在多方寻觅并实地体验了张云飞此前的在矿井下的生活后,“我”逐渐拼凑出了事实的真相:当年,因为矿难去世的不是张云飞,而是他的工友梁帅。因为换班,张云飞躲过了这次浩劫。然而,面对高额的补偿金,他却没有了返回人间的道路。他只得蛰伏起来,在矿井最黑暗人迹罕至处生活,时不时隐姓埋名接济梁帅留下的孤儿寡母的生活。因为弟弟的返乡,他不得不从隐居状态中惊起,重新投入可以挣更多工资的劳作,却被昔日的工友认出并勒索。于是,他杀掉了工友。当“我”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也惊觉张云飞已经暴露。“我”以诗向他报警,敦促他赶紧离开这里。然而,张云飞自编自导了一场戏,让自己死于警察的枪下。而这一切又都被收入摄像机镜头中,完成了一个叙事的循环。
这显然是一个会让十九世纪的作家如巴尔扎克、左拉为之激动的故事,涉及他们感兴趣的金钱、人性、伦理、正义等等元素。对于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的矿工而言,两百万是一个远远超过他们一生的劳动所得,甚至是超过生命价值的砝码。人命就是如此薄如纸。为了能给家人留下这一笔巨款,一个人可以斩断所有的社会联系,像一个鬼魅一样在地底最深处生活,只以文字为伍,慰藉一颗孤单的心。在张云飞看来,这是他能为家人做的最好的事情,金钱的分量远远超过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同样的,他之所以暴露,是因为他以为弟弟穷困潦倒,一个“死人”需要再度复活来挣更多的钱;最后,他之所以选择如此戏剧化的死亡方式,是因为他以为“我”还在拍电影,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他只能为他演绎一场真正的死亡。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当我们每次以为金钱的砝码重过人性之时,小说又教育我们,仔细地看,隐藏在金钱之下的是一个人沉甸甸的爱。当我们将张云飞判定为一个好人时,又迷惑地发现,好人也会犯下滔天的罪恶。不过,我以为,在张云飞杀人这一情节的转折上,叙述者的铺垫还不够充分。限于第一人称限制性视角,“我”对于张云飞的行为只能听说,或者猜想,张云飞始终是一个影子,在煤城不见天日但又无所不在。那么,当工友勒索张云飞时,他一定要杀人才能解决问题吗?这一叙事空白容易引起我们对整个叙事情境的怀疑,乃至于人物的合理性。我们只能猜测,叙述者大概想要告诉我们,黑暗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浸润到一个人的灵魂深处,再从骨骼里长出盛大的黑暗。就这样,洋葱被一层层地被剥下,露出的是人之为人最本质最核心在烈焰中也不会燃烧殆尽的东西。
这么一个满溢悲伤的故事,被冷静克制地娓娓道来,就好像一个鲜活的小飞虫,被巨大的黑暗所捕获,层层包裹。面对它,我们感到深切的不安,就好像仍然在地下两千米的深处,独自面对亘古以来的黑暗。幸好,还有文字,在巨大的黑暗发出萤火虫似的微光,晕出神圣与悲悯。
作者简介:
岳雯
《文艺报》社副总编辑。著有《创造自我》《未尽集》《爱的分析》《沉默所在》《抒情的张力》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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