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平
女，四川师范大学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教育部人才计划青年学者。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等出版长篇小说18部，在《人民文学》《当代》《花城》《钟山》等期刊发表小说多篇。多次获得各级各类奖项。
评论
隐秘角落中的女性话语
——读骆平短篇《在弥勒》
余骏祺
《在弥勒》以一封举报信为起点，从讯问出发，勾连起四对夫妻在弥勒的旅游经历，展现出“我”与妻子的婚姻真相。《在弥勒》延续了骆平对高校知识分子、当代人婚姻状况、女性内心世界等题材的关注；但作者在此基础上，自觉而又谨慎地对形式、手法和故事情节，作出了不同程度的尝试和突破，读完给人以新颖之感。
围绕着“那个夜晚，究竟隐藏着一个怎样惊人的秘密”这一叙事动力，学校行政人员对“我”的审讯，同叙述者的叙述交替展开。不难发现，凡属讯问的部分皆不断地设置悬念，从而指向“不确定性”；与之相反，叙述者的声音则指向可靠事实，进行如纪录片般的叙述。这样一种形式上的巧妙设置，恰恰反映出作者对日常生活的独特理解：看似平常的生活其实充满了悬念与事实。在弥勒进入“我”房间的人是谁？妻子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一切事件的发生是巧合，还是事先谋划？在这一系列悬念背后隐藏着的却是，妻子在婚姻中的忍气吞声，“我”对妻子长期的忽视，以及二嫂和妻子两位女性间互相体谅的真实处境。悬念和事实的频繁交织，使得生活不再是一尘不变，平静如水，而是拥有更多的可能性，包括男女话语权力、地位颠倒的可能。
除了悬念与事实的穿插外，为了妻子（实际上是二嫂）能成功对“我”挥出那一巴掌，作者还加入了迥异于日常生活凡俗面的艺术手法。举报信和K、E、A坚称进入“我”房间的并非妻子；“我”虽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但绝不承认自己会做出有伤风化之事；老教授一方面矢口否认自己主动上门举报，另一方面又有着出神入化的记性。面对这一桩谜团，众说纷纭，直接上演了罗生门一幕；生活里这一细小事件，竟也有酿成“悬案”的可能。悬念的形成，有多处声音交互的作用，也有作者刻意的剪辑、拼贴。作者与“我”一样，对电影手法谙熟于心，把弥勒一夜的真相剪成一张张碎片：每位成员的背景、和二哥二嫂的争执、老教授的证词以及“我”不愿承认的猜测；这样一来，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成为扑朔迷离的事件，完整情节和事件真相，则有赖于读者的主动参与，无形中把读者也拉入了故事的讲述之中。
艺术手法的使用上随处可见作者巧思，与此同时，叙述者也在起作用。一个曾经热爱电影的艺术青年，最终变成了只会阐发主流观点——传统的，亦是现代的；中国的，也是世界的——的权威人士；一个“洁身自好”的好男人，甚至会想二嫂“会像驾驭一匹破马一般把二哥骑在身下吗”；一个“好男人”甚至无从察觉也不愿承认妻子的异样。叙述者并不张扬的反讽，悄然地与妻子、二嫂形成“共谋”，共同解构了“我”所代表的男性话语。
终于，二嫂和妻子实施了她们的“高端医美”。这次“医美”之所以能让二人如此“神清气爽、气血畅通”，都源于这段婚姻中互不相通的语言模式。面对“我”的语言，“我”不用说什么，妻子都知道；以“我”为代表的男性话语始终处于强势、明显的地位，甚至覆盖了别的声音；不仅如此，由于妻子生育上的缺陷，迫使妻子学会习得“我”的语言。而“我”却从不知道妻子的种种喜恶，也“想不通妻子为什么跟二嫂说出这么多的闺阁隐私”，觉得二嫂所说的是“一门他从未习得的语言”；可见，女性的话语始终在隐秘角落里进行，且处于劣势地位。不过这样的状况终于迎来了转机，妻子于十多年前就萌生了这一想法，这一情节的最终生成则得益于悬念和事实共存的丰富生活，也得益于叙述者的反讽对男性语言的逐步瓦解。正是那一巴掌、那一个视频和那一封举报信，成功实现了这段婚姻中夫妻双方地位的变动：“他永远不会讲出来……他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如今轮到“我”变得沉默，进入“失语”状态。此时的叙述者并未展开对妻子内心世界的开掘，也未进行对“我”的奚落和嘲笑；而是以上帝般冷静、客观的姿态呈现着婚姻生活下人们难以察觉的地位变动和略带滑稽感的婚姻存续方式。
就这样，文本于层层铺叙中精准呈现出女性在婚姻生活中的隐忍、纠结，女性间的互相理解和帮助，不同女性间迥然不同的个性；也在重重矛盾的堆积下策划了一场非同寻常的闹剧，改变了这对中年夫妇婚姻模式。无论从情节内容的设置上，还是艺术笔法的选择上，都可看出作者基于现实生活，为当代人婚姻危机的解决开辟出一种新的可能性；这也是作者始终没有放弃的艺术追求和对现实观照。（完）
本文作者简介：
余骏祺，2001年生于贵州贵阳，现为上海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2024级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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