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长篇小说2024冬卷
1981年8月，《收获》莫干山笔会留影，前排：巴金，吴强；后排左起：水运宪，张辛欣，孔柔，汪浙成，徐钤，李楚城，叶蔚林，李小林。
汪浙成（左）与水运宪（2024年4月）
汪浙成忆巴老：灵魂中弥漫着爱
汪浙成
……
那是近三十年前，“四人帮”粉碎不久，我和温小钰在时代的感召下，与许多文艺界同行一样，有太多压抑在心底的话想说。可先前的短篇小说容量，这时显然已难以承载容纳，便试着写中篇。第一个中篇小说《土壤》写成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寄给了您主编的《收获》杂志。没过多久，收到编辑部一大包沉甸甸的挂号邮件，心里咯噔了一下，我俩共同的第一感觉是凶多吉少，稿子退回来算是没辙了！等到打开一看，没想到竟是一封热情洋溢的信，说小说基础不错，前半部写得相当流畅，后半部有点“塌”下去了，比较薄弱，需要充实修改，改后务必寄回给我们云云，落款是李小林。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是您的女儿。更没想到的是，我们这个作品，竟得到像您这样的文学大师费时费心亲自过目，当然那是后来在浙江莫干山上才知道的。
1981年夏，《土壤》虽已获得全国第一届优秀中篇小说奖，但我们有自知之明，这份荣誉与《收获》的帮助分不开。我们今后唯有更加努力刻苦，写好作品，来回报编辑部的厚爱。那段日子我们躲在内蒙古大学一间十多平方米的家里艰苦奋斗。一天，校园里高音喇叭突然十万火急地喊着我俩名字，叫去总机室接长途电话。那个年代，长途电话对普通人来说还是十分奢侈的事物，非到万不得已才动用它。我们一边气喘咻咻向办公楼里的总机室跑去，一边又担心着怕是自己老家父母发生了什么意外？等接过电话，弄清楚是李小林通知我们，是您邀请我们和谌容、叶蔚林、张辛欣、水运宪等去浙江莫干山消夏，便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像是做梦一样。草原与上海远隔千山万水，更主要还是在心理距离上。您是我们心目中景仰的文坛泰斗，与我们隔着一段遥远的神圣距离，我们需要仰起头来望着您。可现在，您竟把我们当作客人发出邀请，请我们去小时听大人们在交谈中用钦羡的口吻讲过而又从未到过的、有钱有地位的富豪才能去的家乡避暑胜地。这真是让我们感到太意外太兴奋了！
直到莫干山上面对面走近您，才知道您原是个极其平和、充满爱心、又总在处处呵护着别人的慈祥善良的长者。从上海集中出发时，我发觉您身体已不是太好，走路步态欠稳，但您还是和我们一起坐面包车上莫干山。到了山上，每天上午见您独自一人，绕楼彳亍，从我窗前走过，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构思作品打着腹稿，我们大家都不敢出屋来打扰您。但上山来路过的游客，有的认出您来，很想和您合影留念。我见您每次被人拦住打断思路，当他们提出请求时，您都态度和蔼地停下来站在那里，满足这些陌生游客的愿望，等合完影再继续自己构思。也有个别不大自觉的人，自己和您合照完后，又将孩子塞到您身旁合影，孩子照了还让他全家老少和您站到一起合照，没完没了，我在房里看着真想冲出去干预。但您却自始至终微笑着，态度和蔼，有求必应，好像不知道能拒绝别人似的。后来我又一次次看到，听一起消夏的作家们在饭桌上或饭后散步时说起，才知道您在生活中只要可能，总是想把快乐带给尽可能多的人，让他们感到生活的温暖。
谈到文学，您在山上有一次问我和温小钰如何合作写小说。我们说，主要是自己水平不高写得慢，又是业余写作，时间上得不到保证，只好像企鹅孵蛋一样，企鹅爸爸和企鹅妈妈轮流着孵，进度能快一点。即便如此，《土壤》在最后定稿阶段还手忙脚乱弄得全家总动员，把在内蒙古大学数学系进修的妹妹和妹夫都动员来趴在椅子上开夜车帮助誊写。
1980年第6期《收获》刊载汪浙成、温小钰中篇《土壤》，获第一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
1981年8月莫干山《收获》笔会留影(汪浙成提供)
左起：孔柔（《收获》编辑），温小钰，李小林，巴金，梁欢（谌容女儿），谌容。后排为汪浙成。
左起：吴强，汪浙成，巴金
汪浙成在饭店房间内翻看《收获》杂志
水平不高写得慢，又是业余写作，时间上得不到保证，只好像企鹅孵蛋一样，企鹅爸爸和企鹅妈妈轮流着孵，进度能快一点。即便如此，《土壤》在最后定稿阶段还手忙脚乱弄得全家总动员，把在内蒙古大学数学系进修的妹妹和妹夫都动员来趴在椅子上开夜车帮助誊写。
您听后噗哧一声笑了，说这个作品前半部比后半部写得好，那个农场场长的形象别的作品里还不多见，结尾耐人寻味。
我听后心里又是咯噔了一下，没想到像您这样的大师还亲自看我们晚辈不成熟的作品！更没想到的是，您不仅看过《土壤》，还看过我们发在《收获》上的另一小说《积蓄》。您指出，那个作品写得也很流畅，结尾有点画蛇添足了，鼓励我们以后要尽可能多写。话虽不多，但切中肯綮，给我们日后在创作上莫大的启发和受用。
告别莫干山前夕，您宴请大家。经过一段时间相处，随着对您的更多了解，您更赢得大家敬重。席间我们说话都比较放松，不时还发生争论。您高兴地看大家吃着，自己却几乎不动筷子。这位慈祥的长者静静地听着，画龙点睛地插上一两句话。我和温小钰突然觉得您好像一棵参天的文学大树，在追求火与热的艰涩中伸展根须和枝叶。我们在树下呼吸感悟，灵魂中因此也弥漫着爱，不由地站起来向您敬酒，祝福您这棵文学大树根深叶茂，永远常青！
那天晚上仿佛是温馨的家宴，我们在席间请教了您一个又一个问题，您也一一作了解答，让我们大长知识，气氛极其欢乐融洽。几年后，我和温小钰调来浙江工作，听莫干山管理局的负责人说起您当年在山上留给大家的种种难忘印象时说，那晚的宴请还是巴老个人花的钱。管理局工作人员不肯收，但您坚持，说既然讲好是个人请客，我们就不应该转嫁到公家名下。
…………
2005年10月25日吊唁归来
【摘自汪浙成著作《文坛碎影》，浙江文艺出版社，2024年10月出版。】
作者简介：
汪浙成
浙江奉化人，国家一级作家。曾任全国作协名誉委员，浙江省作协副主席，《江南》杂志社社长，主编。著作有散文集《塞外筆记》《文坛碎影》《人生如瀑》《远影》《大兴安岭人》。中篇小说《土壤》《苦夏》（与温小钰合作）获第一届、第二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
《收获》微店
2025《收获》征订
途径1：邮局订阅《收获》双月刊6本，邮局征订代码4—7
途径2：《收获》微店订阅，设立三种订单，赠送礼品帆布袋。出版一本快递发送一本。征订活动期间特惠包邮。
《收获》微店二维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