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收获》
2025-1《收获》刊载陈继明长篇《大声独白》
长篇小说《大声独白》（陈继明）
这是一个关于疼痛与疗愈的故事。李杜从陕西来到广州读医学院，是因为父亲患有顽固的幻肢痛，夜夜因为早已截掉的胳膊发出痛苦的呻吟。在广州，他与美丽空姐堕入爱情，可婚姻只维系了123天。他去美国学习疼痛学与心理学，也参与了对卢旺达惨案幸存者的心理治疗。回国后他创设了私人心理诊所，第一个病人就是他的父亲。他的口头禅是：“我是用故事看病的人。”所有的慢性疼痛都不是孤立的医学事件，他的治疗途径是深度进入病人的内心世界和人生历程，寻找隐秘病因。一次，在治疗一个患有孤独症的孩子时，猝不及防，他遭遇与谜团紧密粘连的“真相”……天空与大地是没有记忆的，而所有经历过的情感，却定义了一个人的“小世界”。
《大声独白》插图：杜凡
长篇选读
大声独白
陈继明
引子
李杜，并非他原来的名字，上高一时自己起的。语文老师是诗人，课教得好，诗也写得好，年龄只比学生大五六岁，极受欢迎，因而班里一时兴起了改名字的风气，以两个字的名字居多，全都很文艺。另一个姓李的同学改名李想。还有姓邱的改名邱天，姓魏的改名魏来，姓火的改名火艳。一年后文理分班的时候，很多理科尖子也心甘情愿去了文科班。李杜有特殊原因，一心一意学理科，后来学了医。东南大学医学院毕业后，又去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读硕士，主攻慢性疼痛的心理学治疗。目前他在广州海珠区珠江南岸的一条巷子里开着一家私人心理诊所，名为“李杜心理咨询”。
更多的人称他为李医生，也有人称他为杜医生。我们那伙朋友总是故意叫他杜医生。叫他杜医生的时候，明显含着揶揄和亲昵，似乎专指他身上好玩和有趣的那一面。李杜这个人，的确由迥然不同的两部分组成，业务能力很强，很有料，是个能人;同时又像个顽童，很贪玩，对世俗生活有着浓厚兴趣，打麻将、玩电游、下棋、钓鱼、喝酒，样样都能玩得很嗨。而且他很喜欢讲故事，有不错的口头叙事能力，喝上几盅会主动给大家讲故事，他自己的、患者的，真实的、虚构的，国内的、国外的。
一个医生，口头禅却是：
“我是用故事看病的人。”
“我只有故事，故事就是我的药。”
总之，我们那个朋友圈里，谁也不否认，杜医生是一个神奇的人。他的神奇，好像全部来自被称作“杜医生”的那一面。杜医生（而不是李医生）几乎就是一个万人迷，稍稍有点讨人嫌的万人迷。烦人又迷人之处俯拾即是：
大帅哥，但为人谦和诚恳，总是抢着买单; 爱喝酒，酒量很大，没人喝得过他，但从来不耍酒疯，最多会缠着你听他讲故事；烟瘾不小，但手不黄牙不黑，身上没有明显的烟味（这一点女人更有发言权）；很贪玩，但一般不耽搁正事，尤其不耽搁病人的事；话痨子，但不胡说八道，只讲故事，也的确会讲故事。
“讲故事呗。”
“讲什么？”
“妈的，老子哪有前妻！”
“空姐不是吗？”
此时的李杜总会苦苦地一笑，同时又暗露得意，用修长的可以弹钢琴的手指，从烟盒里弹出一支老双喜特醇香烟（他从来不抽其他牌子的烟），慢慢点着，狠狠抽上几口，让青烟从鼻子和嘴里徐徐冒出，欲说还休，好像需要极大的决心才能启齿，但很快话匣子就打开了，两眼放光，口若悬河，一发而不可收拾。
上部
1
你们说得没错，我的确有一个前妻，名叫景园，风景的景，公园的园，是南方航空公司的空姐，在广州飞往拉萨的航班上服务。从广州白云经香格里拉再到拉萨贡嘎，那是当时南航新开辟的一条线，以前出入拉萨的航班由西南航空公司独家运营，旅客往返拉萨均要在成都中转，进藏旅客必须换乘西南航空公司的飞机。
南航这趟航线上的机组人员是专门挑选过的，年龄、体重、消化道、视网膜、心脏、耳膜，甚至动作、语速，都有特殊要求。其中动作和语速的要求是：比一般人慢，慢三拍。我前妻就是一个慢三拍的人。天生的慢，恰到好处的慢。在我看来那不是慢，是温柔，连她骂人都是温柔的。滚下去，讨厌死了，你这个骗子——这些话从她嘴里出来总有奇妙的味道。真的，我没撒谎。可惜我们结婚一百二十三天就离婚了。
比袁世凯称帝只多了四十天。
你们肯定不信，其实我也半信半疑，我前妻，我在十三四岁的时候曾经梦见过，梦里面的她是个成年女子。当时我还是陕西省高陵县的一个初中生。陕西你们肯定知道，高陵你们未必知道。高陵是泾渭两河交汇的地方，或者说是“泾渭分明”这个词产生的地方。我是考学考到东南大学医学院然后又留在广州的。
嗯嗯，一切还要从空姐说起。
可以说，是空姐改变了我的人生。
大四那一年，家在广州的室友邝邝带着全宿舍的男生，去棠下村给他哥布置婚房。棠下村你们肯定知道，广州最大的城中村，又名河南村，因为租客主要是河南人。那天，邝邝的妹妹带来一个姑娘，也是来帮忙的。那姑娘就是空姐景园，高高挑挑，长腿细腰，见了她，我才知道什么是“盘靓条顺”。大家都惊呆了，我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因为我觉得我在哪儿见过她，好面熟。随后我就想起来了，我曾经梦见过她，早在十三四岁，我还是一个初中生的时候，梦中的她正是现在这个样子，年龄和模样都是现在这个样子。只不过梦中的景园是粉衣白裤，此刻她是黑色T恤、白色长裙。
忙完后帮忙的人坐一张桌子旁吃饭。
我暗暗希望能和她坐在一起。结果我们真的坐在了一起，不是故意的，是碰巧。她和邝邝的妹妹入席晚，有人加了两把凳子，我旁边加了一把，她就坐在了我旁边。我夹了一个大鸡腿给她。她一笑，留下没吃，一直没动。
第二天我们还去棠下村帮忙，空姐没来，邝邝的妹妹来了，她悄声对我说：“李哥，给你介绍个对象好不好？”我问：“谁呀？不是你吧？”她说：“不是我，你猜。”我已经猜着了，故意摇头说：“猜不着。”心里不由得冒出一句陕西腔：“毕咧毕咧。”邝邝的妹妹说：“空姐景园，昨天你们见过。”接着她又说，“景园口味很重的，喜欢你们北方佬，尤其是你这样的，很男人的北方佬。”接着又说，“她说起你的时候，都流哈喇子了。”我问：“什么叫很男人？”她说：“我也不知道，你去问景园吧。”
一个周末，我和景园就见面了。
（未完待续）
陈继明
甘肃天水人，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七步镇》《平安批》《敦煌》等。作品曾获曾获中国好书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华语文学奖（年度小说家）、人民文学奖、十月文学奖等。部分作品被译为西班牙语、俄语、泰语等。
「READING」
《收获》微店
春节放假
2025年1月25日—2月5日，
其间《收获》微店只接单，节后发货。
2025《收获》征订
途径1：邮局订阅《收获》双月刊6本，邮局征订代码4—7
途径2：《收获》微店订阅，设立三种订单，赠送礼品帆布袋。出版一本快递发送一本。征订活动期间特惠包邮。
《收获》微店二维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