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千岛湖杂志2024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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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去冰天雪地，但一无衣物准备，二无极光可看，遂取道苏州。
苏州去过两次，记忆中只留下园林之美，食物之甜。平江路是夏季的夜晚去的，没逛几步，就汗涔涔，进了鼻烟壶店，被同行者抢着拦下，价格一比，景区杀生客。
随手小红书翻到夜游园林，立刻订了高铁票，晚点四十分。落地打了车去诚品书店，是个打卡圣地。二楼的书要慢慢翻，摩西奶奶的全画册售空。十之四五的书籍装帧复古，排版自右至左，外加繁体，极其影响阅读，我犹豫良久，不如平装代替。书我还是推荐历史与哲学，多看则不必纠结眼前事，可拈花微笑立地成佛，文字须以平实流畅为要，不然则读得苦痛不堪。一楼则多文创、玩偶，日本货居多。想着从外头背回来，总算漂洋过海，价值由价格显性体现，再一想，苏州有，何必跑外头?
地铁回四大园旁的平江路民宿。小资气的原木色，角角落落布满了花瓶，袖珍跃层的房间，床塞进空中阁楼，腿都伸不开，很不称心。这民宿无非地段佳，地处老城的居民区，白墙黑瓦，小弄堂里穿行，两臂舒展便无法通行。清早起来，听着邻人相互问候，甚是亲切。家家户户门前都栽种着绿植，常见月季、石竹，点缀着零星的碎花，盎然十足的生活情趣。从前我来时，青石板的路面上，自行车悠哉行过，留下一串零零声，现在全换成电瓶车的尖叫，很是恼人。这次又见着一老人水边垂钓，叼着烟，不紧不慢，不急不躁，苏州人是很懂得生活的风雅。
出发下肚两粽子，下午四点才吃上必吃榜上的盐水卤鸭鳝爆面，双份浇头，苏面寡淡，全凭了酱油底，撒上葱花调味，面倒胜在细如春雨。
步行至平江路不过三分钟。江南的古镇古街何其多，像平江路这么个长法子的我没见过。沿水而行的街道，路面铺着青石板砖。水色碧且绿，水藻飘摇，水道中时时行过乌篷船，头戴蓑帽身着红衣的船夫撑着竿摇起橹，在那倒映着艳红灯笼的水面上缓缓行进，漾出细碎的水波纹。两岸传出悠扬的笛声，柔美的评弹唱腔，落在悄然的水面上，是怎样美的一幅意境啊!我是怎么瞧都瞧不腻。
平江路的店面多，有小吃，有奶茶，有猫咖，有文玩，人头攒动地拥挤着。至于烟雨江南的奶茶，百年老店的糖粥，苏州名产的梅花糕，我都尝过，万万及不上沈万三家的卤味，三天买了三回。
第二日，九点出发拙政园，说是疫情三年闭园，这才开放，实时流量3888。李富贵一进园就喊，好有钱!的确，园子大得没边儿。我第三回来，人多，汉服女最多，但凡构图上视觉上的好景致，都被他们牢牢占据位置，左拍右拍，上拍下拍，等到你耐心燃尽，又要几人成行拍合影，丝巾大妈都不是敌手，我连相机都懒得拿出，低头提脚赶紧过。第一次去拙政园是暑期，学校活动，跟夏老师同行，酷暑烈日，我跟夏老师坐在竹林下的石凳上，高树蝉鸣，耳边拂过清风，竹叶抖动的声响，立时暑气顿消，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了我一人，那样独坐幽篁里的惬意，我到现在都记得。
李富贵被三只白嘴棕头宽身的野鸭吸引住，兜兜转转地围着他们绕，直说羡慕胖野鸭，只晓得嬉戏，不晓得人间烦恼。我也羡慕，不上班就能吃到回旋餐厅的河鲜，这不是命好是什么?其余的走马观花绕了一圈，不知典故，不懂建筑原理，不解其意其形，遇上文化人的事我们就都集体投降。
出了偏门，墙外的蜡梅伸进墙内，枝丫上遍布着暗黄的五瓣花，老远就闻到清香。沿途而返，找了家网红餐厅，等了100分钟，冷风里坐成石化，吃吃不过如此，对网红幻灭。小哥的态度很好，排队时左左右右听到不少男性低柔的声音，斯文有礼，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密。江南的年轻男性，二十几岁，大多白净秀气，五官整整齐齐，收进眼里都是赏心悦目的，女生大多光腿貂皮的穿法，我看了直流鼻涕。
下午去了七里山塘，全是吃的，全是店面，全是人，风貌与乌镇无几，进了书店，踌踌躇躇地买了本三百大洋的画册，回去才发现民宿门口的二手书店，同样未拆封的新书，只要十块，我连吐三口血。
钻出长街，我们反向而行，这可是地地道道的民居一条街，巷口的妇人点着煤气灶炸油噔噔，十元三个，李富贵追问好不好吃，我说油炸食品就没有不好吃的，她试了一个，停不下来。最好喝的是现榨的甘蔗青汁，眼见细长的甘蔗从机器中压成蛇皮吐出，多少能放心无添加。不知怎的，满街都是绿茶，米露，水果花茶，我们家家店都尝，妃子笑酒味淡，甜味足，喝不过瘾，买酒送壶，后悔没带点回来。
晚上才是重头戏，夜游网师园。网师园地偏，我们穿过长街，越过小桥，行过小巷，越来越悄无声息，路灯拉长了两人身影。我心里盘算，苏州这几年未出过大案，我不会是头炮吧。正局促不安，一转弯便到了。此地毫无商业气息，幽静得令人沉迷。整个苏州都干净得不像话。
网师园门前三面白墙相围，高高的屋檐罩下来，在幽暗的灯光里，形成尺牍的形状，门前的古树修剪得参差有型，冬季里，无片叶，曲折的枝干，呈现出诡异的生动。在设计上，苏州人比杭州人更追求美的精细。
进了园子，导游带队，二十人一队，一个个厅的游览，每个正厅都有表演者。首发古筝，围了个水泄不通，我没挤进去，人群一松，我钻进去，琴声已绝，但见八仙桌上摆着的红绳系紧的水仙花开得郁郁葱葱，才晓得这满室芬芳的来源。李富贵冲在最前头，帮我占领下一站的位置，这时候想想生个小东西很派得上用场。第二站昆曲，忘了是不是游园惊梦。舞台筑在水上，立春之夜的圆月当空而照，与悬在檐上的大红灯笼一起投射在水中，荡起一波波的涟漪，假山缝隙中埋了不少大小圆灯，大灯发出幽暗昏黄的暖色，小灯则闪烁着红黄绿三原色，映得舞台如同笼罩在金色的云雾之中，我一眼就沉醉在这美轮美奂的人工景致中。丫头和小姐鱼贯而出，婉转细腻地应和着，美得动人心魄，我又想到今月曾经照古人，不禁感慨古人玩兴之高雅。独舞也美，水乡姑娘多秀丽，东跳跳西跳跳平常，藏到纱幔后，利用透视效果造景可就太空灵了。之后是评弹，上手三弦，下手琵琶，一男一女，自弹自唱。唱腔优美清雅，古龙说宁听苏州人吵架，不听宁波人讲话，说得实在是半分不差。我们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无数团队进园，每队间隔五分钟，表演依次循环，我们又返回拍照观看，非常非常值得一看，力荐。
最后一天安排了苏州博物馆，分流参观，时间定得迟，我们去得早，工作人员误刷，也放我们通行了。本以为一小时扫过就好，地方大，造型美观，场馆追求中国山水画的留白与气韵，藏品不算多。馆外的池子，养了膘肥体胖的锦鲤，我多看了几眼，才发现锦鲤游弋时甩动身躯折射出的光泽很美。
天阴了下来，雨意弥散，我们也赶上一点四十的动车。
苏州的小弄堂，我能足不出户地待上三个月。
下次还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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