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永筑|从“新”说“安”

文摘   2024-12-08 20:03   浙江  

但凡一种文化的蕃衍,一定有它特殊的缘起和渊薮。所谓“树高千尺,必有其根;江河万里,必有其源”,阐明的就是这个道理。




“新安文化”文学创作大赛作品选登

从“新”说“安”

作者|鲁永筑


但凡一种文化的蕃衍,一定有它特殊的缘起和渊薮。所谓“树高千尺,必有其根;江河万里,必有其源”,阐明的就是这个道理。

说到“新安文化”,可以从“广义”和“狭义”两种角度去探究。广义上,新安文化可以说是一种文化综合体,它蕴含的内容广泛,诸如理学、朴学、医学、画派、建筑、工艺以及风俗之类,它源于新安,以点及面,渗透于华夏文明之中,是一种具有较大影响力的文化形态。狭义上,新安文化是一种区域性的文化,从面聚点,它在中华民族大文化中又体量较小,分布范围仅限于浙西、皖南一带,具有局限性,是一种有别于其他文化的特色文化。

当然,当一种文化需要研究其社会影响和历史价值的时候,我们就有必要进行聚焦,寻找它初始发轫的中心位置。通过梳理和考证,厘清它开端、萌芽、发展、传播的过程,找到“震中”,定其“震源”。

顾名思义,新安文化的中心,无疑是在“新安”。而“新安”在哪?它始于何时,出自何处?要弄清这个问题,我们的视野和观点不能停留在当下与目前,而应该把目光同时投向更远的历史时空,找到令人信服的答案。

众所周知,今之新安之地,古属扬州之域。自夏、商、周及至秦、汉,兹地深林远薮,幽邃民人,其后皆为山越之属。

因山越人断发文身,刀耕火种,民多果劲,且依阻山险,好武习战,不纳王赋。故东吴大帝孙权于建安十三年派遣威武中郎将贺齐讨伐山越,平定黟、歙两地。此间,东吴将黟、歙从丹阳郡划出,建立新都郡,令贺齐为新都郡太守。同时,割歙之东叶乡设始新县,拨歙之南武强乡设新定县,并黎阳、休阳、黟、歙四县,形成“六县一郡”的建置格局。

郡治设于“贺城”,当然首决于地理位置的考量。“贺城”地处六县之南,广纳上游诸县之水。在以水路为主要交通的古代,但求“一城之设,万派来归”,从便利军事控制和行政管理的层面,“贺城”适当要冲,扼守徽江、东源、武强三港之口,据要筑城,当然是不二选择。

从“新都”“始新”“新定”这些郡、县名不难看出,初创郡县之际,皆赋以“新”字。以“新设的都”“始创的县”和“新定的县”来有别于东吴统治之前的“南蛮百越之地”。

贺齐平定山越之后,推行“强者为兵,羸者补户”的政策,把所有“不从命”的山越人统统变成供其驱使的士卒和农夫。据载,“东吴拥兵二十万,其精锐十万由山越人组成”。而更多的山越人则沦为国家的屯田客户以及豪族地主的佃客。当然,魏、蜀、吴三国战乱频仍,东吴政权往往顾此失彼,因此,在这一时期仍然有很多“遁迹于深林”的山越人,仍然盘踞于险境与东吴政权抗争,对于统治者来说,这一地区还是“不安分”的所在。

及至西晋太康元年,晋武帝司马炎统一三国,建立晋朝。战火暂熄,民赖以安,故改“新都郡”为“新安郡”。也就是说“新安”这一地名始于此,而其郡治之所仍为贺齐所筑的“贺城”,即后日之淳安县城,俗称“老城市”。

新安郡辖始新、遂安、黎阳、休阳、黟县、歙县共六县,以新安郡治“贺城”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属民开展的生产生活活动,应该属于“新安文化”的原始权舆。上述六县之舆图,理所当然地成为新安文化最初的蕃衍范围。

从“新都”到“新安”,一字之差,可以看出西晋朝廷对这一地区寄予的厚望。其郡依“新”,其民从“安”。“新”者“新气象”,“安”者“保安宁”,寓意美好,涵义深远。

一个“安”字,贯穿了一个县域一千多年的历史。如今的淳安县,在朝代更迭的历史长河中,曾多更其名。始新、新定、新安、遂安、雉山、还淳、青溪、淳化、淳安,这些地名,除了雉山、青溪两个县名以自然实体取名外,其他县名均赋以寄语性的含义。从“新”出发,到“安”为止。至于“淳”,只是为“安”量身定做的“贴身衣”而已。

新安文化以淳安为权舆,是不容置疑的,这与新安江这条水道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新安江的古名“渐江”,改称“新安江”的缘起一定与新安郡有关,一座新安郡城前流淌的河流,不称“新安江”似乎不合常理。

江流的是水,而载的是交流与往来。物质和文化,在江面上来回穿梭,物质关心的是百姓的柴米油盐,而文化关怀着人们的精神世界。

隋朝开皇九年,析新安郡遂、淳两县隶婺州;仁寿三年,置睦州于贺城;大业三年改睦州为遂安郡;唐武德四年复改遂安郡为睦州;神功元年,睦州移治建德梅城。

到了这个时间节点,建德梅城地处新安江下游,又接兰江、富春两江之水,坐镇三江之口,新安文化沿三江漫延辐射,文化版图进一步扩大,逐渐渗透至金华、衢州以及来属睦州的桐庐、分水、寿昌等县的广大地区。之后,北宋宣和三年因方腊起义改严州,南宋咸淳元年升为建德府,元至元十四年改建德路,明初改建安府,洪武八年复为严州府,下领建德、寿昌、桐庐、分水、遂安、淳安六县。当然,在这一漫长的历史时期,建德作为州府所在地,对于新安文化来说,当属扛鼎而行的大力士。

当然,就新安文化而言,与严州并驾齐驱的还有徽州。隋开皇九年析新安郡为歙州,其间几番更替,后于宋宣和三年改为徽州,管领绩溪、歙县、休宁、黟县、祁门、婺源六县。及至明清时期,位于新安江上游的徽州地区,因地处“吴头楚尾”,属边缘地带,开发较晚。兼之人多地少,食场所限,外出谋生成了主要出路。徽谚云:“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

也就是这么一个“往外一丢”,就“丢”出了大名鼎鼎的“徽商”。成千上万的徽州子民,他们忍辱负重,顺江而下,播散到江浙大地,或以手艺,或以经营,过起了“白天鸟搭到头上不怒,晚上躲在被窝里数钱暗笑”的日子,发展至清末,创造了“无徽不成镇”的商业神话,著名的红顶商人胡雪岩就是徽商的杰出代表。

财富累积的同时,文化也随之繁荣起来,“徽学”应运而生。在此时期,徽派建筑拔地而起,徽派园林巧比宫苑;医学、教学蓬勃兴起,理学、朴学各领风骚;工艺、绘画精湛绝伦,徽剧、徽菜独树一帜。同时,教育家陶行知,文化巨子胡适,哲学家戴震,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大画家黄宾虹,珠算大师程大位等一大批杰出人物,相继涌现,徽商孕育出来的精神文明,奠定了新安文化的巅峰时刻。

然而,盛极必衰。时至清末民初,徽商经过太平天国运动以及外国工业品的双重打击,徽商渐趋衰落,其引领一时是新安文化也随之式微。此后,浩浩汤汤的新安文化,犹如寒风扫落的秋叶,漂流在新安江上,浮沉由命,前途渺茫。

一条新安江,歙县在上游,建德在下游,淳安在中游,它们均属州府所在地。新安文化的藤蔓一直在大江两岸蕃衍,而淳安既是发轫之地,又处居中位置,有着海纳百川、当仁不让的先决条件。

一九五九年,新安江大坝在铜官峡建成封孔蓄水,淳安县五百八十平方公里的土地被淹没,形成了号称“天下第一秀水”的千岛湖。新安大江之水截留在淳安,“新安文化”也随之在广阔的湖面上打转、踌躇、徘徊……

文化是人类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当一种文化濒临舍弃的时候,就有必要伸出热情的接纳之手,它不是“烫手的山芋”,而是馨香扑鼻的“花朵”,我们没有理由“搁置争议”,我们应该把握机遇,拥“卿”入怀。

新安文化,是一片枯色的秋叶,它的原色是绿的。它来自历史长河,它飘零在当下的物质世界。如今它在时光的辉映下,仍然有着灵魂般的肌理和亮色。谁能捡拾它,谁就是未来的王者。

淳安县,素称锦山秀水、文献名邦。一千八百年前,老祖宗就在你肩上托付了新安文化这副担子,徽州替你挑过一程,严州为你担过一路,如今又盘到了你的肩上,你还在等什么呢?


新安屋檐下


“白墙黑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行至人声鼎沸处,巍峨耸立是祠堂。”这是一首描写农村景物的佚名诗,它以几近白描的艺术手法,道出了新安江流域古村落独特的美学意境。

淳安是新安文化的发祥地,千百年来的文化传承和积淀,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建筑风格。它的类型被学术界划归于徽派,但它又与徽派略有不同。它从诸多细节上为自己辨明,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以及我有你无的独立个性。

如果让时间回到五十年前,当你走进淳安农村,映入眼帘的第一印象应该是“白墙黑瓦马头墙”。而高大的古樟,古老的祠堂,密匝的屋檐,幽深的弄巷,以及泛着历史光芒的青石板,这些令人舒适而心静的意象,是那个时代淳安农村的基本特征。

如果你将某一个意象当作一个茧,仔细地把细丝抽取出来,就会发现很多令人回味无穷的文化现象,哪怕是一个木雕,一块砖雕,或是一方石雕,无一不呈现着形式上的古朴典雅以及内容上的丰富内涵。

这就是淳安建筑之美!更是新安文化的魅力所在!

勤劳智慧的淳安先民,他们秉承中庸思想,把想张扬的东西,投放于无声的世界,通过这些静物的呈现,让人看到主人想表达的心声。这是一种迂回的哲学,寓教化于有形,传道义于无形,这就是新安文化——淳安农村建筑艺术的高深之处。

时至今日,在淳安农村随着住房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大量砖木结构的古民居被砖混结构所代替,幸存下来的明清古建筑已寥寥无几。然而,值得庆幸的是,数以百计的宗祠建筑,仍然星散于淳安大地,在钢筋混凝土的丛林里,通过天井和屋檐的叙述,彰显着新安文化的底色以及素朴高雅的古风。

天井,可以说是明清古建筑的灵魂。估摸它最早的设计理念应该来自采光,而当它与建筑的关系形成密不可分的规制时,它的存在就上升到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层面。有了天井,人们足不出户就可以与天地对话;居家闲庭胜步,就可以知晴识雨,感热体寒。一阵风从屋顶掠过,一片雪从方井飘来,都显得那么的自在,又那么的从容。屋外是大自然,屋内是小天地,天地人融为一体,物象我无事相安。这是人类利用自然的巧妙智慧,更是人类追求的与自然和谐与共的品质生活。

屋檐,可以说是建筑的边界。它在捍卫“领土”、宣示“主权”的同时,也在行使着“外交”上的“才能”。它与相邻建筑“相亲相爱”,又保持着“原则上的距离”。屋檐高于墙体,又宽过地基,它是一座建筑有意的跨越和合理的延展。它的功能是排水,在雨雪飘零的天气,它把多余的雨水化作诗意的雨帘;在晴朗的日脚里,以俊朗的身姿将建筑的轮廓献给风云变幻的天空。人们常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其他地区低矮平房的描述,而淳安民居大多是楼房,屋檐高擎于天,只有仰望,无须低头。特别是歇山顶的建筑,飞椽斜挑三尺,暑天遮烈日,寒日挡风雪。如此的屋檐,却成了人们相机而行的庇护小径。

而在天井和屋檐之下,是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细节。

木雕,犹如一个满腹经纶的老人,它不善言辞,但绝对是意会高手。在民居建筑木雕体裁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莫过于儒教文化。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些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在木雕艺术中表现得最为突出。在淳安古建筑入门第一眼就能看到的大梁上,一般人家雕“福禄寿”三星人物,寓意福禄寿喜,样样俱全;大户人家雕“百忍图”和“郭子仪拜寿”,寓意子孙兴旺,和睦共处。梁柱间一般施梁托雀替,体裁以狮子居多。狮子木雕虽然成双成对,但细看不止两只。一般为“三狮”,一公一母,公狮戏球,母狮抱子。当然还有“五狮”“七狮”“九狮”,甚至“十三狮”的,只有单数,绝无双数。因淳安方言“双”谐音“凶”,是不吉利的数。梁托雀替雕刻除了狮子之外,还有“鹿衔灵芝”“龙凤呈祥”“三阳开泰”“马上封侯”“八仙过海”等。窗棂格栅上一般雕有“梅兰竹菊”“岁寒三友”“竹林七贤”“二十四孝”等。这些无声的木雕,通过视觉上的信息传递,无时无刻不起着教化作用,以潜移默化的方式为屋檐下的主人培育孝子贤孙。

砖雕,一般为淳安古建筑门楣上的装饰物,主要体裁以“八卦、剑戟、暗八仙法器、神荼和郁垒门神”之类,其寓意在于辟邪驱煞,保障一门吉庆。当然,富裕的人家,砖雕的内容不仅仅限于上述这些。诸如人物故事,花鸟虫鱼之类。其中人物故事以历史上的名士悍将居多,如“刘备三顾茅庐、关云长斩华雄、张飞怒喝长坂坡、姜太公渭水钓鱼、周文王礼贤下士、大禹治水、舜耕历山、和合二仙”等;其中花鸟之类以“瓜瓞绵延、缠枝莲草、凤传牡丹、连年有余、五蝠铜钱、白菜(财)到家”等。砖雕作品一般均采用磨砖起线设框,加以衬托,以彰主题。讲究的大户人家,还以砖雕横批寄托愿景,诸如“积善余庆、钟灵毓秀、云蒸霞蔚、竹苞松茂、人杰地灵、物华天宝、时和景泰、旭日东升、紫气东来、五世其昌、五福临门、凝祥聚瑞、明德惟馨、耕读传家”等。砖雕作品以浮雕、圆雕、透雕相结合的工艺手法,将吉祥美好的寓意通过立体与平面相辅相成的形式表达出来,既装饰了门庭,也丰润了建筑的文化。

石雕,乃淳安古建筑的扛鼎之物。除了素颜的基石之外,柱础、地桁、门框、门槛、窗方、窗楣、天井、阳沟以及门当户对等,均可施以精美的雕刻。如柱础造型多样,有鼓形、瓜形、方形、圆形、八角形、覆盆形等,以起线呈凹凸,以雕花做装饰,材质大多为青石、麻石、花岗岩为主。淳安民居的天井内,大多设排水沟,称“阳沟”。这种排水沟,实则阴沟。之所以称为“阳沟”,是为了避“阴宅”之嫌。阳沟内的隔水板,大多雕刻“鲤鱼跳龙门”,而侧板上大多雕刻“水草、莲花、鱼虾、螺蚌”之类,尽显方寸之内包罗水属之意。

新安屋檐下,可以解读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可以说每一栋古民居都是一本百科全书,而书写这部著作的人,是一代又一代生于斯长于斯的新安人。只要我们用心去阅读,一定会发现先人预设的秘密。而这些秘密,也是铭记在古建筑上的新安符号,是永不凋谢的乡土之花。

走到屋檐下,请君多仰头。繁雕细微处,着意在春秋。



主办 | 淳安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责任编辑 | 佘坡

投稿邮箱 | 475025836@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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