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吃的第一碗拉面是“天下一品”,初来乍到,完全不明白拉面为何物,这家店开在去学校的必经之路上,有天中午就跟同学一起去了。
浑浊且油腻的肉汤底,哪怕再多葱花和笋片都无济于事,“拉面”从此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大概有好几年完全不敢走进任何拉面店。
后来饭搭子来京都,要去我家附近吃地球拉面(量巨大、不吃完不给走),处于东道主的友善,我把他带到店里点餐,然后退到门外默默等他吃完。
这碗堆得小山一样高、满是肥猪肉的面,光看一眼就被恶心到了。
地球拉面
但不应该啊,难道就没有不油腻、不放猪肉叉烧的拉面吗?拉面迷们不想换换口味吗?于是就去tabelog上找啊找,鸡汤底、鱼介汤底、牛汤底,哪怕混合汤底,只要猪含量不那么高,也可以啊。
比如东京板桥区的大木(已关门),完全是牛骨汤底+牛叉烧,粉粉的牛肉薄片,够细且足量的大葱丝和小葱粒,一片海苔一个温泉蛋,是十分契合我口味的汤面。
比如新宿那边的麺屋海神,汤底用鲷鱼、鰤鱼的鱼头鱼骨等边角料熬制,topping有虾丸和鸡软骨丸子。
还有大阪的鶏 soba 座銀,汤底是雪白的浓鸡汤,蘸面有昆布鱼介清汤,叉烧有鸡肉和猪肉两种,反正可以靠自己选择点到一碗没有猪肉的面。
京都虽然是“天下一品”的根据地,但也并非没有更“清雅”的拉面。有一天傍晚在四条五条间闲逛,发现一家小小的店门口大排长龙,店员正对最末尾的几位客人道歉:今日份的面已经卖完,请不要排队了。
处于好奇,我第二天上午开门前就去了,排队的时候先点餐,第一轮进店。
夏天实在不想吃热汤面,就要了冷的炙烤和牛拉面,可以选白酱油or黑酱油(我选了白,清澈到底),加溏心蛋的组合是1850日元,另外再要了碗好评如潮的扇贝豆腐饭。
汤底没有用鸡和猪,而是用羅臼昆布和几种不同木鱼花熬制的日式高汤(出汁),100%纯的鱼介高汤,透明感极强,和我第一次吃到的颜色浑浊的猪肉浓汤,简直天壤之别。
不仅如此,面上面的topping除了笋、鸡蛋、葱丝、海苔,还有一把现刨的木鱼花。面没什么好说的,拉面与乌冬最大的不同是对面条本身不够自信,它展现的是一种复合的美。
唯一失误的是烤和牛和冷汤底相遇,前几口还行,后面油脂就被冷烫满满凝固成脂肪块,漂浮在面上,只能把它们都撇到一边。(一定要尽快吃肉!)
肥牛肉我还是无能,如果有去肉换成鱼的选项就好了啊。
后来我总结出一个心得,进去吃拉面之前,先看一眼人家的菜单。一般写着“XXそば”的会清爽些,而写着“ラーメン”的就油腻偏多。
虽说拉面最早从中华料理演变而来,随时时代变化,现在使用频率更高的说法是片假名的拉面(ラーメン),实际上和中华荞麦面(中華そば)只是不同的称呼而已,只是在大众的印象中,叫中华荞麦的似乎比拉面更清淡些、面也更细,但归根到底是一种东西,荞麦面(そば)才是另一个物种。
烤扇贝豆腐饭的确惊艳,但要和拉面一起吃完,立刻就有了无形的心理压力,我的胃口并不需要它,但舌头又有些馋它。
热量充沛的“拉面配饭”套餐曾是最受体力劳动者欢迎的。但面吃不饱这件事仍旧令人费解,不够可以加一份面啊,为何要搞碗饭来配呢,或许根本原因是日本人的“米饭胃”无法一下子被改变。
面食成为主导其实从战后才开始,美国的小麦大量倾销到日本,如何普及面粉制品是迫切的问题。
日本政府找营养学者(例如荻原八重子)去向家庭主妇宣扬面食的好处,比如营养和便利性上的优势,包括学校的午餐也变成面包为主食。
更极端的是,庆应义塾大学的医学教授在他某本书里说,“人只要一吃米饭,头脑就开始迟缓。日本应该完全弃绝国内的稻米耕作,并全面以面食文化为目标。”
只要花上一代人的时间,什么都能改变。正如饮食史研究者铃木武雄所说,“日本的饮食习惯在美军占领后的二十年间转向小麦、肉类与奶制品,其实是来自华盛顿与东京的通盘计划,与口味变化无关,更不是什么偶然事件。”
归根结底,比起汤面,我还是爱干拌面更多。几年前的初夏在东京,酒店在小伝馬町,步行去到不远处的くろ喜,手写菜单上“一日限定25份的初鰹油拌冷面”叫人怦然心动。
茗荷、半熟鸡蛋、香菜葱丝、紫苏叶,鰹鱼刺身撒上白芝麻,再用大蒜油和芝麻油一拌,面条是扁平状的“平打ち麺”,比圆胖面条更适合用来做冷面拌面。
茗荷是一种很有初夏气息和日本风情的药味配菜,喜欢的人很上头,不喜欢的人避之不及。我爱它爱得不行,属于姜科却没有姜的辛辣,有股独特的芳香尾韵。
无论配料、面条质感、调味方式都精准狙击到我。
今年夏天它家还出了豪华的茗荷海胆拌面(4500日元),反而叫人提不起兴趣。倒是绿油油的和布蕪(めかぶ)本金枪鱼拌面(2500日元),中间打一个生鸡蛋,这大胆的红绿灯配色让人有点想试试。
(图片来自餐厅的blog)
毕竟对海鲜爱好者来说,这已经是偌大的肉汤拉面世界中,给我们开出的一个小小缺口了。
麺屋 猪一
地址:京都府京都市下京区恵美須之町寺町通仏光寺下ル542
营业时间:11:00~14:30(L.O);17:30~21:00(L.O)
饗 くろ喜
地址:東京都千代田区神田和泉町2-15 四連ビル3号館 1F
营业时间:11:00~15:00(周一、三、五);11:00~15:00;18:00~20:00(周二、四);10:30~15:00;18:00~20:00(周六)
麺屋海神 新宿店
地址:東京都新宿区新宿3-35-7 さんらくビル 2F
营业时间:11:00~15:00(周一~周五);16:30~23:30;11:00~23:30(周六、假期)
鶏 soba 座銀 本店
地址:大阪府大阪市西区江戸堀1-19-2
营业时间:10:30~15:00;17:30~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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